李隆業在涼州能識得江風,李隆基自然能識得江緋,並發展出感情來。


    沈夫人和江風對視一眼,答道:“江家兩子三女,長女已經婚嫁,還有兩位待字閨中。她家的二姑娘留在涼州侍奉祖母,江風因為年紀小,被她母親帶在身邊。我們在青川別苑已住了一段時日,小江大人前幾日倒是同宜業寫信說了些,但山中消息閉塞,信件往來不暢,具體什麽情況實在不知。”


    “竇夫人你就別賣關子了!我聽說臨淄王看中的姑娘可是同涼州刺史的二公子有過婚約。竇刺史不是你們本家嗎?你還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嗎?”另一婦人揶揄道。


    果然是江緋!江風越來越感歎命運的波詭雲譎!連沈夫人臉色大變也沒有發現。江緋有婚約在身卻毀約另嫁,並不十分光彩,那些看重家風門第的人家極為不齒。雖然並不是江風所為,但一家人同氣連枝,一損俱損,江風安能獨善其身。


    壽春郡王妃向竇夫人投以讚許的眼神,卻並不搭話,隻冷眼瞧著江風。


    “下麵坐著的那個丫頭,我怎麽瞧著眼熟?”太平公主打斷談話。


    江風猶如抓到救命稻草,忙起身跪下行禮:“迴公主娘娘,小女江風,曾有幸在曲江得見公主。”


    “哦,本宮想起來了。當日還給李龜年譜了一首曲子。”太平公主一招手,一個女官走上來,太平公主吩咐了幾句,又看著江風道:“我記得你愛喝羊羔酒,可惜山中並沒有此酒,我已派人快馬加鞭迴府去取,晚宴上可得多喝幾盞才好。”


    江風受寵若驚,忙磕頭,“謝公主記掛!”


    “今日是誰帶你來的?”太平公主懶洋洋地問。


    “娘娘,是隨我來的。”沈夫人迴道。


    太平公主想到曲江船上沈江兩人郎情妾意的場景,恍然大悟,意味深長地笑道:“如此甚好!”


    一眾女人都納罕這個黃毛丫頭竟然與公主交情深厚至此,還專門給她取羊羔酒!便沒人再提剛才那檔事!


    江風坐臥不安,江緋同竇鼎退婚了?她竟然要嫁給千古一帝李隆基?李隆基有兩個很有名氣的女人,一個梅妃一個楊貴妃,江緋又是怎樣的結果呢?


    李旦一脈的崛起隻是時間問題,江家在李隆基式微時嫁女,再加上柳訥之、佐、佑三人做官做得不錯,很有可能會跟著發跡。


    可眼下的問題是:距離李隆基登基道阻且長,而且婚約在身的女子毀約另嫁好說不好聽。剛剛幾位夫人的口風,對此事頗有不屑,想來退婚一事處理的並不妥當。以李隆基的能力,想要把事情處理完美應該很容易,可為什麽沒有呢?竇刺史不買他的賬?江緋不願嫁?李隆基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善了?江風覺得有些頭大,她一邊低頭轉著茶杯一邊思考著,忽然想到:沈夫人對這件事態度?應該很不齒的吧?自己名聲本就不佳,這下更授人以柄了。


    江風一時不知是喜是悲,側身看沈夫人神情自若,心中稍定。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有女孩陸續迴來,神情興奮地討論比賽結果。


    一個說中山郡王和國公爺雖然輸了,但那是因為郡王新傷未愈影響了發揮。一個說輸了就是輸了,決勝球時,沈公子一記反身擊球迅若雷電,任誰也是接不住的。一個說中山郡王和宜業倒像是有仇似的,若不是巴陵郡王從中調停,險些要動起手來……


    江風既暗自擔心又慶幸沒去現場觀戰,隻能在三三兩兩的女孩堆裏尋找若錦和褚顏。正著急時,若錦一人迴來了,江風忙拉著她問褚顏。


    若錦喘著粗氣道:“她還沒迴來嗎?散場時人多,侍女不小心將果漿撒到了她身上,她便去更衣了。我說在原地等她,卻一直沒等到,我以為她先迴來了…”


    江風扶著額頭:“在哪個方向,我去尋她。”


    “我跟你一起去找。”若錦也不清楚是哪個方向,她隻是跟著人群走,早不知道自己從哪裏過來。


    江風看她喘粗氣,急得紅著臉,便道:“我找個女史帶我,你歇歇吧。”


    果然在門廳處攔著一位女使,帶著江風和悠然往馬球場方向走。


    公主府之大,不知其多少處連廊多少間樓宇也。繞來繞去方見遠處有兩個人,侍女一指,“那可是小姐要找的人?”


    江風定睛一看,不是褚顏是誰!但是怎麽有一男的在那,還動手動腳的!


    流氓年年有,唐朝特別多!


    江風血氣上湧,一眼看見兩側新種的樹苗,本想折斷一棵做武器,沒想到力氣太大一下子連根拔起!她顧不得那麽多,抄起樹苗就像打了過去,嘴也沒閑著:“流氓!你敢欺負她!”


    那人不防備,生生挨了一下,也不是很疼,隻是樹苗根上的新土撒了一身一臉。


    褚顏震驚地張大了嘴,反應過來後急忙拉住江風,“阿風,你誤會了!是…”


    江風隻以為褚顏膽子小,要息事寧人。外人可以欺負她,但是不能欺負褚顏,不是她和褚顏有多好,而是她答應了關山雲,就決不能失信。當下更是不管不顧道:“是什麽是!若要關大哥知道了,定要剁了他的爪子喂…”


    她一邊說一邊又把“武器”揮了出去,那人卻一把抓住了棗樹苗,“喂什麽!”


    李隆業一身一臉的土,頭上還沾了幾片樹葉,實在……狼狽。


    “喂…喂魚!”當真冤家路窄,江風開始思考怎麽脫身。


    李隆業奪過武器,狠狠地扔在一側,“且讓他試試!”


    “誰…誰讓你欺負褚顏的!在風陵津的時候,要不是關大哥,你早都喂…喂……”江風在李隆業的注視下,氣矮了幾分,到底不敢把“喂狼”兩個字說出來。但又覺得輸人不輸陣,挺了挺胸,“誰……誰讓你換衣服的,剛才穿的明明不是這件!”


    “原來在堂上,你能看得見我啊?”李隆業拭了臉,抖著袖袍,好整以暇道。


    “我又不瞎!”


    “不瞎?那為什麽不去看馬球?”


    “去看你輸球嗎?!”拜托,她眼睛好著,難道就是為了看馬球嘛?


    “你若去看了,誰輸還不一定。”李隆業盯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江風渾身不自在,也不想繼續跟他扯什麽馬球,隻能退一步,“一場馬球而已,王爺何必介懷。我就是想說,你離褚顏遠點!”


    “為什麽呢?”李隆業反問。


    褚顏對牛糞過敏!江風恨不得這樣懟他,但又實在沒有膽量,便隻對峙著不說話。


    李隆業眼神似刀子一般,上前一步,距離女孩極近,低著頭,一字一頓的,“我如果不呢?”


    江風愕然,李隆業的眼神一片狠戾。什麽意思?他又瞧上了褚顏?


    關山雲婚姻不易,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紅顏知己,自然不能從她手裏飛了!


    “在公主的正堂上,諸位夫人一疊聲誇讚王爺愛妾姿容傾城,我瞧著也真是位絕世佳人!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們,豔羨王爺馬球場風姿的不在少數,王爺何必舍近求遠舍易逐難呢?”


    “你怎知你後麵的姑娘不是近的?不是易的?隻有你…”李隆業似是質問,似是低喃,手跟著撫到女孩臉上。


    江風聽到褚顏唿吸明顯一頓,抓緊了她的衣袖。


    江風“啪”地打掉越界的大手,後退一步道:“好好說話!”


    李隆業好似迴過神來,雙手背到身後,一派凜然,“是你不肯好好說話,上來就一通亂打亂罵!”


    江風不想跟他爭長短,不敢跟他辨是非,隻想離開是非之地,詢問道:“是我太衝動,我們就當是一場誤會,就此解開,可好?”


    “好。”


    江風不可置信地迴頭,褚顏同樣訝異。李隆業不像說假話,她便手指來路,試探地問:“那?我們走了?”


    李隆業果然側身讓路,江風片刻不猶豫,拽著褚顏就走。經過李隆業身邊時卻被猛地拉住胳膊,江風迴身,食指指著他,既驚慌又兇狠:“說話算話!”


    李隆業猶不放手,“你的話算不算數?”


    江風盤算著自己未曾承諾過什麽,便豪氣地放下食指,“自然算!”


    “在黃河渡口,你答應我的,也算?”


    “你別糊弄我?我答應過你什麽?”江風地毯式搜索那兩天的記憶,確定沒有過任何承諾。


    “你若不能嫁給沈顧行,就一定會跟了我!”


    原來是這則!可是她可以嫁給沈顧行了呀,兩人的愛情之路已完全掃平內憂外患。江風心裏得意,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我一定會嫁給宜業的,那個事你就別想了。”


    江風眼瞅著李隆業臉色沉了下來,懊惱地跺了一下腳,慌忙改口道:“我是說,我說話算話。”


    李隆業依舊盯著她看,過了許久,終於鬆開,“好!”


    江風一刻也不敢停留,帶著褚顏一溜煙跑了。


    江風、褚顏和悠然三人橫衝直撞,憑感覺竟然也找到了正堂,遇見出來尋她的沈顧行。江風讓褚顏先進去,她和沈顧行落在後麵。


    “他們說二姐姐要嫁給臨淄郡王做側妃。”江風向沈顧行確認消息真假。


    “嗯。”沈顧行沉思著,“因為竇家一直沒同意退婚,所以臨淄王和你家裏都並未聲張,隻近兩日才不知是誰抖了出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阿佐前幾日讓人給我帶了信,今日巴陵郡王又同我說了些。”見女孩神色委頓,又安慰道:“男女若想成就好姻緣,總是不容易的。而且你是你,別人是別人!怕你亂想,我才壓下這事沒同你說,但母親是知道的。”


    江風慘笑,“我們姐妹肯定上輩子做了虧心事,如今報應到身上來。”


    沈顧行“撲哧”地笑出聲來,“這世上覺得嫁入王府是報應的,隻有你了。”


    “你不是也不想娶公主、縣主什麽的嘛?”江風狡黠地反問,臉上已有了好看的笑容。


    “原來咱們從上輩子就是一對。”沈顧行在馬球場生的一肚子悶氣,這一刻都跑到了爪哇國。


    午宴是男女分席,太平公主與前夫的兒子薛崇簡在湖邊設席招待一眾男賓,女眷們則在毗鄰的桂苑,院子當中是一棵三人抱的桂花樹,恰值秋日,滿樹金黃,花香四溢,遠遠看去飄渺夢幻;若微風拂過,那花瓣便紛紛揚揚地落下。


    桂苑就是為了賞那樹桂花建的,院子三麵都是亭台樓閣,北側是獨立一座木犀樓,東西兩側是連廊、亭台相接,並有一灣清水蜿蜒穿過,複流入外麵湖中。太平公主在木犀樓,兩側配坐著貴婦,其中包括壽春郡王妃和沈母。


    江風和褚顏坐在東側的一個八角亭,同坐的還有宮苑總監鍾紹京的女兒鍾淑微。亭子裏放著桌幾和精致的餐食。亭子雖然小,但是位置卻很幽靜。三人正說笑著,隻聽那木犀樓上,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趁著這清風流水落花,天空地淨,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三人肅然危坐,默默相賞。


    約莫兩盞茶時,方才止住。


    鍾淑微才對江風說:“你家隻有你在麽?你哥哥怎麽沒來?他可還欠著我紅娘酒呢。”鍾淑微笑著問。


    她與江佐的未婚妻張瀠月是閨中密友,張瀠月一直要介紹兩人認識,沒想到機緣巧合兩人在這遇到了。


    她父親以懼內著稱,皇帝李顯也怕老婆,一君一臣相映成趣,一時傳為樂談。


    有母彪悍至此,姑娘也必定不淑不微。


    江風曉得對方不拘小節,也不往心裏去,隻笑答道:“哥哥是大忙人,享受不了這份悠閑。”


    “也對。如今朝廷上下能有功夫和心情宴飲的,也就院裏這些人了。”江風知道他說的是太子之亂,她也一直好奇究竟什麽結果,便給對方斟了酒,“我一直在山上,當真音信全無。隻聽說太子獲罪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鍾淑微來了興致,放下筷子,滔滔不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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