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諾站在原地糾結了好幾秒,才慢慢鬆開紀庭深的手。


    “那什麽,”桑諾抬手揉了一下鼻尖,“我洗個澡,跑了一天渾身上下全是土,你要不……”


    紀庭深看著“他”。


    沒說話。


    說實話他也沒有圍觀人洗澡的愛好,隻不過看著桑諾這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樣子,有些好笑。


    忍不住想逗“他”:“沒事,洗吧,我就待在這裏,絕對不會趁你洗澡偷偷走掉。”


    桑諾到嘴邊的話一噎。


    手機又是一震。


    “放心,我說到做到,”紀庭深又補了一句,“還可以幫你拿著手電。”


    桑諾表情一僵,停了大概有十幾秒,才緩緩抬頭,“這……倒也不需要,那邊有個架子可以放手電筒。”


    “哦,”紀庭深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你,”桑諾輕聲咳嗽了一聲。


    “我絕對不會走的拽哥,”沒等“他”話說完,紀庭深又故意插了一句。


    桑諾閉上嘴盯著手機上,長長的眼睫毛細細密密的朝下蓋著,看不清情緒。


    該不會是真的在考慮讓他留下吧?


    紀庭深心裏琢磨了一下,剛要開口說有事要走,就見屏幕裏的人突然抬起了頭。


    眼眸半眯,手電光明明滅滅的落在臉上,將本就招搖的五官刻畫的更加動人,薄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來,“逗我?”


    紀庭深以前很少注意人的長相,不論是長得好看的還是長得不好看的,他都沒有很仔細的觀察過。


    不過對於桑諾他卻觀察過無數次。


    每次看都覺得這人長得未免太好看了一點。


    要不是知道“他”是個男孩子,個子高,身手又過分的好,他真的很難想象一個男孩子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浮塵在光線中紛亂,燈下的人麵色不善,卻讓人移不開眼。


    “沒,”紀庭深清了清嗓子,“就是開個玩笑。”


    “開玩笑?”桑諾又重新將那隻手撈過來,嘴角的笑有點危險,“如果——”


    “……啊,我剛才想起來有點事情,”紀庭深盯著那抹笑,將自己的手往外抽了一下,“等會兒辦完事情之後再來找你。”


    說完,也沒等桑諾迴複就直接將手收迴來,退出遊戲一氣嗬成。


    等到整個房間又重新恢複安靜,紀庭深慢慢由躺著變成靠著床頭坐起來,才感覺心裏那一陣沒由來的慌亂慢慢消散了。


    桑諾的話說了一半,後麵的內容因為他完全沒給機會說完,就全部卡在了手機裏。


    如果?


    如果什麽呢?


    如果你真的是開玩笑那就現在走?


    如果你要是真的不走就幫我拿手電筒?


    如果你要是真的想留下來,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紀庭深偏頭看著旁邊盛開的玫瑰花好半天,腦子裏擠得東西挺多,但仔細捋,又捋不出來什麽有用的東西,所有的紛雜最後都會變成那張似笑非笑,在燈光下尤為好看的臉。


    還有那句,“逗我?”


    另一邊。


    “假如你現在不走那咱們再聊會兒天?我也沒有那麽著急要洗。”


    桑諾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浴室裏麵的花香好像淡了幾分,她抬手四處摸了摸,什麽都沒摸到。


    “走了?”


    桑諾問。


    手機好半天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紀庭深?”


    桑諾等了一會兒,將包裏用密封袋裝好的衣服拿出來,又試探性的壓低聲音喊了一聲。


    手機依舊安安靜靜,沒有絲毫反應。


    空氣當中的香味更淡了。


    桑諾嘖了一聲,將身上的衣服脫了快速衝了個澡。


    冬天的氣溫低,冷水似乎也別往常要冰冷很多,從皮膚上滑過的時候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外麵的三個人還在絮絮叨叨的聊著,等到桑諾穿好衣服出去的時候,才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洗澡了?不冷嗎?”大壯看著桑諾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真心實意的發出疑問。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看桑諾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林煜插了一嘴。


    “我不去,”大壯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現在這種天氣洗澡,不感冒才怪呢。”


    桑諾沒有說話,轉身直接抽出了一直帶著的扳手。


    “哎,”大壯喊了一嗓子,趕緊往後靠在沙發背上,“我說我感冒,又不是說你。”


    桑諾又將扳手收了起來。


    “大佬就是大佬,能動手解決的事情絕對不動口,”袁淵說,接著又將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的水杯接了一杯水遞給桑諾,“來,少爺,喝水。”


    桑諾看了他一眼,接過水杯灌了一大口。


    “豪爽!”林煜立即狗腿的誇了一句。


    桑諾喝水的動作立即一頓,慢慢將嘴裏的水咽下去,再喝第二口的時候下意識斯文了一些。


    “靠,”大壯重新坐直,“諂媚。”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袁淵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誰讓咱們幾個都比不上桑諾的身手,武力壓製,不得不屈服。”


    “對啊,”林煜一邊點頭應和,一邊將在房間裏找到的吃的遞給桑諾,“來大少爺請吃餅幹。”


    桑諾抬手接過餅幹。


    “行吧,”大壯十分誇張的點點頭,“就暫時先伺候著少爺吧。”


    幾個人吃完東西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外麵的天黑的不徹底,半輪月亮掛在天上。


    照得玻璃亮晶晶的。


    大壯他們就著月光坐在窗邊,掏出之前自製的紙牌胡亂玩著。


    桑諾又在各個房間轉了一圈,找了個相對幹淨一點的,將床上已經積攢了厚厚一層灰的床單扯下來放到一邊,重新去櫃子裏找了個幹淨的鋪上。


    雖然也是一股黴味兒,但也還能湊合。


    紀庭深還沒有來。


    桑諾斜靠在床邊,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在大壯來敲門的時候,起身跟著他去了外麵。


    “找到了一副真的,”大壯將手裏裝在紙盒裏還沒有拆封的撲克牌晃了晃,“來來來,一起玩一把。”


    “有賭注麽?”桑諾問。


    “貼紙條,”林煜說。


    桑諾朝他手邊看了一眼,他不知道把人家家裏小孩的哪科作業本給撕了,在旁邊堆了一堆。


    “虧你還是個老師,”桑諾去沙發上找了個抱枕,將落灰的一邊扔到地板上,坐下,“撕人小孩的作業不覺得有違師德嗎?”


    “數學,”林煜擺擺手,“和我一個語文老師沒什麽關係。”


    桑諾靜了一秒,朝他豎了豎手指。


    “哎,說到這個上學啊,”大壯目光轉向桑諾,“少爺你高中畢業了麽?”


    “你覺得呢,”桑諾拿了一張牌,反問了一句。


    “看麵相……沒有,”大壯坐在桑諾對麵,仔細盯著她看了幾秒,“也不知道什麽神仙基因,能生出你這麽好看的孩子。”


    “孩子?”桑諾挑著嘴角看著他。


    “之前也就是沒說過這個話題,”大壯跟著拿了一張牌,“你看著比我們三個小不少,該不會你真的是個未成年吧?”


    “那我們這臉豈不是丟大了,”林煜說,“一幫大人得靠一個孩子才能安全活著。”


    “你們也可以選擇不活,”桑諾將牌轉向窗戶那邊,大致看了幾眼就將牌一收合在一起,臉上還是那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那丟臉就丟臉吧,”袁淵將最後的一張牌拿在手裏,“總比丟命強。”


    “……你們還真是有骨氣啊,”桑諾有些無語。


    “沒辦法,家裏人還等著我迴去呢,”袁淵說。


    “沒辦法,學校的孩子們還等著我迴去呢,”林煜說。


    “沒辦法,我暫時還不想死,”大壯說。


    “嘿,你還能不能行啊,”林煜用胳膊肘拐了大壯一下,“跟隊形會不會啊。”


    “沒辦法,上班狗社畜還等著我迴去呢,”大壯說。


    “嗯?”


    “等著我迴去賣手抓餅呢,”大壯又補了一句,“對五。”


    “也不知道咱們到了這邊,那邊的世界是個什麽樣子呢,”林煜歎了口氣,“對k。”


    “過,”桑諾看也沒看手裏的牌,淡淡說了一聲。


    “我看咱們還是應該先想辦法找到s市,”袁淵說,“也不知道當初曲煙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房,間裏的四個人皆是一靜。


    誰能想到那個長得跟個蘿莉似的,成天笑盈盈的姑娘,居然當著他們的麵突然變成了喪屍。


    五人小分隊變成了現在的四人小分隊。


    s市也離奇的消失不見了。


    唉!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諾才率先開口,“一個三。”


    紀庭深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桑諾差不多已經洗完澡了,才打算重新過去看看,結果還沒有打開手機,就聽到外麵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他躺著沒動。


    這個時間能上他家來暗,按門鈴的人不多。


    趙天一有鑰匙,一般直接就進來了,至於其他人……


    紀庭深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外麵的門鈴聲越來越不耐煩,到最後的時候甚至變成了砸門。


    紀庭深這才將身上半敞的深色睡袍攏了攏,慢悠悠朝外走出去。


    “老太太,還是沒有人開門,紀先生該不會是不在家吧?”


    門外砸門的壯漢停下來,轉頭看著紀老太太。


    紀老太太的臉色相當難看,頭發也被寒風吹得淩亂的堆在頭頂,一雙眸子渾濁一片,顴骨周圍的肉深深陷了下去,看著明顯比之前蒼老了很多。


    “給我繼續砸,”她嗓音也有嘶啞,在夜風中聽著有種說不出的陰冷感。


    “繼續砸,”旁邊陪著她來的管家見狀,朝著砸門的人說了一句,接著將搭在臂彎的衣服給紀老太太披上。


    等紀庭深走到門邊打開門的時候,那個壯漢還差點因為沒站穩直接摔進來。


    “我當是誰呢,這麽著急,”紀庭深站在門邊,臉上鋪著笑,“這不是紀家尊貴的老太太麽,幾天不見,精氣神看著更好了。”


    紀庭深可謂是將“睜眼說瞎話”這個詞語表達的淋漓盡致,滿臉真摯,旁邊的管家聽到他這句話,也沒忍住往老太太臉上看了一眼。


    老太太的表情更加陰沉。


    “紀庭深你到底想幹什麽,”老太太盯著他,“你是不是要將紀家所有的人全部害死了,你才肯罷休。”


    “我害死人了?”紀庭深麵色十分無辜。


    “你報警讓你親生父親坐牢,設局讓你親弟弟欠下一大筆高利貸,”紀老太太目光陰鷙的瞪著他,“還有李柔,你知不知道她懷孕了,肚子裏還有一個小生命!”


    “全是因為你!”


    懷孕?


    這倒是紀庭深沒想到的。


    “今天,我就要和你這個掃把星,惡魔同歸於盡!”


    紀老太太嘶啞著嗓子喊了一句,然後就猛地朝著紀庭深衝了過來。


    “我今天就是死在這裏,也要讓你陪葬,你就不該活著,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你出生了,早該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該讓你死啊!”


    她越喊越激動,紀庭深一直麵無表情的站在對麵。


    在她快要碰到他的時候,動作很快的往挪了一步,紀老太太衝進來,依著慣性直接撲到了地板上。


    老人的骨質本來就要比年輕人的差,加上撞到地上的聲音聽著就很疼,紀老太太當即就站不起來了。


    但嘴裏罵的聲音更響亮了。


    “你媽那個瘋子當初走的時候怎麽不帶著你一起走!”


    “你們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雖然這個別墅小區的人不多,但因為紀老太太他們剛才砸門的聲音太大,此時還是有很多人圍了過來。


    其中一家就住在紀庭深隔壁,此時見有人上門來鬧事,還詢問了一下是否需要報警。


    “謝謝,”紀庭深十分有禮貌的衝她笑了笑。


    那個姑娘當即臉一紅,拿著手機站在旁邊開始打電話了。


    “家門不幸啊,”紀老太太的聲音更大了,“怎麽就養出來這麽個東西!”


    “老太太,”看著外麵的人將電話打完,紀庭深才慢悠悠的開口,“您今晚這到底演的哪一出啊,我還真沒有看懂。”


    “紀庭深你真以為我們全死了你就萬事大吉了?”


    紀老太太還趴在地上,臉上的表情中透著一絲古怪,見紀庭深看著她,突然笑了一聲,“你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紀庭深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你一個病秧子能活這麽多年真是老天不開眼,”紀老太太繼續罵著,“當初就該跟著你那個瘋子媽一起死了,一起死了才好,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親手掐死你。”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紀庭深眯縫著眼睛,刮在臉上的假笑沒了,連聲音都冷了幾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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