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一一直盯著床上,第一個發現紀庭深眼睫毛顫了一下。


    “嗯,醒了,”紀庭深緩緩睜開眼睛。


    他聲音有些啞,可能是昏睡了兩天的緣故,整個人比往日看著溫和平易近人了不少。


    但也隻是看著而已。


    除了趙天一沒人敢將大半個身子就這麽往床上壓。


    對上趙天一湊過來的臉,紀庭深扯了扯嘴角,蒼白的看不出唇色的唇吐出幾個字,“給我號喪呢?”


    “滾蛋。”


    趙天一往後仰了下腦袋,沒等紀庭深推,就直起身子,抬腳把一旁的椅子勾得直響。


    一屁股坐下去的時候又把所有噪音壓了個幹淨。


    倒顯得他的嗓音帶著些鬆了口氣的驚喜……和不易察覺的哭腔,“找號喪的以後找你兒子去,別成天想著占我便宜。”


    “沒事了,”紀庭深假裝沒看見他發紅的眼眶,“我感覺好多了。”


    趙天一沒說話,視線也沒挪開。


    “真沒事了,”紀庭深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倒是你,活像從隔壁病房逃出來串門兒的。”


    “閉嘴吧,”趙天一吸了一下鼻子,端過一旁倒好的水,“嗓子都快啞得說不出話了,睜眼就跟我貧。”


    紀庭深笑了笑,聽話的抿了口水沒再開口。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讓人心情也好了不少,床頭櫃上是新換的玫瑰花,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看著紀庭深把水喝了,趙天一才站起身給一旁的邵羅騰了個位置,“邵醫生,你再幫忙看看。”


    紀庭深剛醒的時候就注意到病房裏多了個人,略微猜測了一下,沒想到還真是邵羅,不過,不是說一周後才能迴國嗎?


    邵羅立刻過去坐在趙天一之前坐的椅子上,示意紀庭深將胳膊伸到診脈的脈枕上。


    紀庭深看了眼他,將手腕搭上去。


    沒什麽用的。


    要是有用以前就治好了,拖不了這麽長時間。


    也沒必要治……


    但他還是不想讓趙天一覺得他不配合治療。


    趙天一為了找這人花費了不少功夫。


    邵羅將望聞問切按順序來了個遍,最後還是沒能得出什麽結論。


    “哎,”紀庭深衝著趙天一挑了下眉,“兒子?”


    “滾!”


    趙天一難得接二連三的對著他爆粗口,眼睛很紅,隱隱泛著水汽。


    “真沒事。”


    紀庭深說著直接從床上坐起來,收起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懶散勁兒。


    “我這都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忘了算命的說我能活到八十八麽,放心吧。”


    邵羅將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跟著護士出去了。


    “我放個屁的心!”


    房間裏沒外人了,趙天一突然就有些繃不住了。


    或許是被那一口血還有兩天兩夜的昏迷刺激大發了,說話也開始沒個輕重。


    “你都在醫院住了快兩個月了,我能放下什麽心?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是不是說不定哪次我過來,能直接趕上給你收屍?”


    這句話一出來,房間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紀庭深一言不發,臉上的那點兒和煦徹底沒了。


    窗外的陽光已經按照規劃好的時間角度穩穩落在床上,試圖將床上的整個人完全安安全全籠罩在光暈裏。


    紀庭深很喜歡曬太陽。


    當初剛來療養院的時候就指揮著一眾護士將床挪到窗口,後來又自己掏錢修了個四麵全是玻璃的花房,除了陰天下雨,他能在陽光充足的花房裏呆一整天。


    但此時的他,雖然人沐浴在陽光裏,臉上的表情卻冷得不可思議。


    要是換做平常,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趙天一早就轉移話題了。


    不,要換往常,他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今天這情緒不知道是怎麽了。


    “我很害怕。”


    趙天一說。


    “從你那天說要讓我暫代你管理公司開始,我就很害怕,我怕你待在療養院不想出去了,也害怕你著急忙慌的出去……”


    “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說的意思,”趙天一又一次吸了吸鼻子,“雖然你比我大,但我就總想護著你,就像小時候你總護著我那樣。”


    “我想要你好好活著。”


    病房裏門窗緊閉隔音效果很好,這些話像是被框進了房間,從第一個字出口開始到最後一個尾音消失,繞著屋子飄了將近一分半鍾。


    紀庭深始終沒有說話,視線冷淡的頓在一旁的玫瑰花上。


    有那麽一瞬間,趙天一覺得他距離自己距離這個世界很遠。


    安靜。


    蒼白。


    像個不屬於任何時空的虛幻的影子。


    “趙小胖兒,”影子突然開口就是多年前的老稱唿。


    趙天一揉了揉下眼窩,爭取讓自己沒那麽多愁善感,還是沒忍住皺了皺眉,“別叫小名兒。”


    “放心吧,”紀庭深臉上那種懶懶散散的笑又掛臉上了,“沒那麽輕易死的,沒聽那個華佗傳人說麽,身體機能比你的都健康。”


    趙天一收拾了一下情緒,拉過椅子重新坐好。


    “多睡了兩天而已,”紀庭深歎了口氣,“人總有累的時候,累了就得休息……你這一通吼的,說不定明天公司就要傳了。”


    “傳什麽?”趙天一聲音還有些沒緩過勁兒。


    “傳紀總其實是被趙總關在療養院的,”紀庭深說,“傳趙總為了得到公司新項目不擇手段唄。”


    “愛傳什麽傳什麽!”


    趙總隻要把那點兒情緒收起來,能獨當一麵的氣魄還是不容小覷的,“再撲騰也撲騰不出什麽水花兒來。”


    紀庭深樂了,笑容都真實了幾分,“可以,很趙總。”


    趙天一心裏還是很在意紀庭深的身體,但終究還是沒再多說什麽。


    這次的這些話,在他腦海裏也盤旋了有段時間了,可一直沒有機會說,這次能一口氣說完也全靠守在床邊兩天沒睡覺。


    “行了,趕緊迴去洗個澡睡一覺,”紀庭深踢了踢被角,“剛湊過來的時候都聞著味兒了。”


    “靠,什麽味兒?”


    趙天一趕緊扯著衣領聞了聞,“你才有味兒了呢,老子身上香著呢。”


    紀庭深挑了下眉。


    “行,走了,迴家洗澡去了,”趙天一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從一旁撈過外套朝外走。


    手拉到門把手上,又迴過頭,“我請邵羅暫住在療養院了,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就跟他說。”


    “嗯,”紀庭深應了一聲。


    門被打開,再被關上,又重新恢複一室安靜。


    那抹虛無的笑也實在掛不住了,陽光不斷從外向裏裹上來,帶著玫瑰氣將那副過於蒼白的身軀牢牢封在裏麵。


    接下來的一整天紀庭深都沒怎麽出過病房門,除了送餐的兩個護士,他沒再讓任何人進來。


    太陽從最初的熱烈慢慢變淡,最後轉去另外一邊。


    紀庭深一直斜斜靠在床頭,手裏是新的一團毛線,隻不過這次不是鮮豔的紅色。


    接近黑色的灰線繞著棒針纏了一圈,過渡到另一根棒針上,再重新纏繞一圈。


    一件樣式新穎的小毛線衫就織了大半。


    臨近深夜的時候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震,紀庭深垂著眼皮看著手裏的線團。


    沒幾分鍾又是一連串兒響,要不是有個花瓶擋著估計都能震到地上去。


    紀庭深終於將手裏的活兒停了,伸手拿過手機,打開就是熟悉的紅色警報。


    【警告!警告!您的遊戲人物生命值正在受到威脅!】


    【警告!警告!您的遊戲人物生命值-3。】


    【是否花費三千金幣購買自救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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