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信冷嘲熱諷,“老師,您的外孫女可不是什麽不聞外事的弱女子,她精通八國語言,她知悉君上每一個機密。她在各國大王、高層之間遊刃有餘。您哪裏知悉,您的外孫女勾勾手指,旁人就給她三十萬兵援。咱們可沒見過這樣的弱女子。分明深諳朝堂勾結之謀術!隻怕還有自己當政的心思!她不是生了兒子麽?”


    文瑾吐口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越來越離譜。


    “吳信,你年紀輕輕怎生耳朵不好?能否老夫問什麽你講什麽?不要安些莫須有的名頭上來。她精通多國語言,這是學術問題,和什麽朝堂謀術沒有關係。我蘇家本來就是書香門第。老夫,她母親,她,都是飽讀詩書。沒什麽可非議的。”


    蘇浙將嗓子一沉,“老夫重複問題,我外孫女,所犯何罪?得你們如此窮兇極惡地彈劾她,將所有的惡意都往她身上潑?”


    傅不言。


    文瑾不言。


    傅鎖著她麵龐審視。


    “所犯何罪?”吳信滿滿不屑,“老先生的外孫女是文廣安插在吾皇身邊的細作、棋子,她自五歲便利用美色侍君,意圖幫助文廣侵吞君上的河山!


    她隱瞞文廣在漓山的下落長達半年之久,她助紂為虐,她是罪大惡極的紅顏禍水!致使我方將士死傷逾五千,這就是她的罪!她德不配位,她應該讓位給賢!給孟婉孟貴妃!她應該被腰斬,被五馬分屍!”


    傅景桁從心底,將吳信列為除去傅昶後,需要除去的另一人。功高蓋主是傅景桁十分忌諱和抵觸的。他喜歡的女人被吳信評頭論足。腰斬,五馬分屍。好。


    蘇浙不急不躁,問文瑾道:“瑾兒,可有此事?吳所說屬實?”


    “外祖...”文瑾張口還沒來得及迴答。


    吳信厲聲道:“妖女!說,你是不是文廣的女兒?你是不是叫了他二十年的阿爹?!”


    所有人都盯著文瑾。


    文瑾在大王疏離的視線中,平靜道:“文廣是我義父。我是她的女兒。他養育了我二十年,曾經他是隻手遮天的攝政王,是我在廣黎國的靠山。吳大人您不是曾經也對他忌憚不已?曾經躲在運泔水的車裏你一再交代別叫他發現了你的行蹤呢。”


    嘩。眾人嘩然。都沒料到文瑾會如此平靜而坦然的承認了和文廣的關係。


    吳信厲聲道:“住口!休提舊事。舊情救不了你。”


    蘇浙將眉心蹙了蹙,但也釋然了,外孫女這份坦然更說明問心無愧,“瑾兒,你說。”


    “啟稟外祖,瑾兒的母親被薛相冷落,瑾兒自小被生父薛鄺拋棄在相府冷院,後母親被二房陷害與夥夫殉情流落江南十年,瑾兒五歲被二房扔在街頭,青樓媽媽看瑾兒長得好看,領迴渾濁地給瑾兒穿露著肩膀的衣服,教瑾兒叫客人哥哥、叔叔、爺爺,瑾兒不叫,就被丟在黑黑的房間,他們打我,罵我,往我身上吐口水。瑾兒怕黑,就叫那些人哥哥,叔叔,爺爺。”


    文瑾說。傅景桁聽。


    “文王在瑾兒快被打死的時候,幫助了瑾兒,把瑾兒收養,給瑾兒幹淨不露肩膀的衣裳,給瑾兒粉色屋子住,還給了瑾兒一個哥哥。但是他們不逼瑾兒叫阿州叫哥哥,半年後瑾兒才發現他和青樓的哥哥不一樣。才叫了他哥哥。”


    文瑾說。傅景桁心內潑醋。


    “文王因為同先皇恩怨,有意使瑾兒接近聖上,為文王所用,作為棋子、細作,監視大王的一舉一動,並寫密函告訴義父。”


    文瑾緩緩的說道:


    “瑾兒見聖上孤苦無依,分外可憐,便不舍得傷害他分毫,我寫信了,寫了一百二十封,我告訴義父聖上早上吃了二碗粥,夜裏幾時睡,讀書好認真,我獨不說聖上密會吳信、劉迎福準備策劃登基之事,好倒黴軍機處混進內鬼,有一個由彪子為首的團隊效仿瑾兒的字跡,由軍機處泄露著大王的重大機密。諷刺。”


    文瑾平鋪直豎,和君上的恩怨,感情,剖白於人前,再無半分美感,赤裸裸的,不再甜蜜和向往。


    傅景桁靜靜的聽,這是他和她妻子的感情,卻被眾人審判著。


    “瑾兒給聖上貼補些吃食,幫聖上拉關係,助聖上登上帝位,給聖上暖床陪睡。後陪大盈人睡覺為聖上爭取三十萬兵權驅逐文廣。幫聖上穩固民心,流掉一雙龍鳳兒女在後宮半瘋了個把月;近期試著讓清流去漓山報信,把肘骨磕出來了,運氣不好,沒有為聖上立功,還使清流與李善保同歸於盡。”


    傅景桁眼睛有些澀,許是進沙子了。


    “瑾兒是隱瞞了文廣下落半年,大王問了三次,頭一迴瑾兒真不知道,第二迴知道猶豫沒說,第三迴時隔很久不再敢說。因為文廣是瑾兒最無助,險些在青樓被糟蹋的時候,救瑾兒的恩人,再造之恩,為瑾兒免去玉臂千人枕的命運。”


    “因為瑾兒沒去過漓山,不知道漓山隻有一條容兩人通過的盤山小路。瑾兒想,瑾兒已經幫助大王驅逐文廣出京,不想繼續幫助大王治死文廣了,他可以死,但不是死在我手。”


    傅景桁輕聲道:“老吳,差不多了。別逼她了。”


    文瑾還說,“瑾兒不知道軍機處用半年都查不到文廣的下落。瑾兒不知道兵部攻不下漓山。時至今日,瑾兒沒有說文廣一個不好。至死也不會說他不好。他是佞臣,他是我義父。他不好,他在敗北時仍叫善保拿我愛吃的牛肉幹來接我去安全處妥善安置。我叫清流殺了我的兒時好友善保。你們好,你們正義,你們要我命。吳信劉迎福,我若死了,是兵部和軍機處逼死我的!”


    文瑾把事實靜靜地說完了。孰是孰非,悉聽尊便,她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了,都已經坐在被審判的座位上了,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安靜了。


    傅景桁靜靜地看著文瑾,心疼至極,好想將她擁在懷中安撫,可是他不能,他也沒有,這份感情,走到現在,不被世人認同,他卻仍不想放手,不想放過她。


    文瑾輕笑,“問問你們,是不是沒有蘇文瑾,你們這個朝廷,就走不下去啊?蘇文瑾不告訴你這個,所以如何如何。沒有蘇文瑾怎麽辦?你們就沒辦法拿住老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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