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說,“春乏秋困,夏倦冬眠,睡覺這事不挑時候。”


    “哦。她沒在?”這迴他不指端木了,端木在城門掛著喂鳥被百姓唾棄呢,這個她指孟。


    “她沒在。”老莫道。


    “她是單今日不在,還是這幾日都不在。”文瑾有一搭沒一搭,不刺撓傅,就刺撓老莫,打聽習慣了。


    老莫支支吾吾說,“百官逼生龍嗣,匡扶朝綱,君上去了一二迴春平宮...”


    文瑾心裏一刺,不知旁的朝代皇後聽聞丈夫去妾室殿室是什麽滋味,是否都同她一樣假裝沒有感覺。


    她正在看書,還有建學堂的草圖,她始終把全國廣建學堂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自己的生意這幾天也有同康蕊黎接觸,以前隻有斷橋胡同一家小豆腐腦門臉。


    現在她同康蕊黎開了二十幾家酒樓了,銀子是大把入賬的,在商界精英雲集的商會,她也掛了個榮譽會長的頭銜。


    她還和蘇語嫣合作收養了一堆流浪兒。


    但是無論現在賺多少,都忘不掉起步的時候,用阿娘的嫁妝錢和大肚子的康蕊黎盤下小門臉開張做生意的過往,現在迴頭看看,比那時候好多了。


    自己那時候沒名沒份的情婦,這時候是皇後了呢,雖然快下堂了。


    文瑾在建學堂培養桃李之事上是專注的,在後宮榮寵之上是不上心的,除了處理不好感情,她其他方麵做的還可以。


    阿嬤說讓她去爭,她發現不感興趣,一堆小姑娘消盡腦汁討好同一個人,她做不好,以至於她被上百禦林軍看押,被孟壓過勢頭去,要下台了,仍然泰然自若。


    她始終沒有意識到後宮的權勢有什麽緊要。可能沒到那一步。


    周寶林都紅著眼睛替她著急失寵了怎麽是好,她自己則內心裏一邊感歎胳膊肘真疼,一邊認真畫圖紙,一邊倔強的不去龍寢看望傅景桁,不想瞧見他眉眼溫溫和孟說話,也不想看見他吃孟婉煮的飯或者喝孟婉沏的茶。


    就在這裏耗著,耗到他一道休書放她自由,最好不見麵她直接就走,不叫他看見她這副落魄的樣子。好在,她也不算輸,他起碼以為她並不愛他。


    也不想他發愁了。力保她,他會累,他從小就挺不容易的,大了應該過得順心些。他們為了在一起已經盡力了。


    “您的心思多少花在爭寵上一些!都被看守了,極可能被株連砍頭,眼看就要被提審宣判,您還坐的住去關心建不建學堂,開不開酒樓呢。那位隨大王出征,不知潑了什麽髒水在您身上呢。”


    趙姐兒幫皇後梳頭,長林趴在梳妝台看漂亮娘親,續道:“出去之後哪裏有皇宮舒服?皇宮裏榮華富貴,何需要你去賺錢銀。”


    “清者自清,她看起來老實巴交,無冤無仇大抵不能潑什麽髒水。我哪能坐以待斃被砍頭。我沒幹什麽虧心事。再有,趙姐兒你哪知道哪天又淨身出戶了呢。女人還得手裏有糧,心裏才能不慌。


    不伸手問人拿,才有底氣呢。我可試過身無分文的出去呢。和我二娘打了一架才拿迴我娘的陪嫁錢。提起來就辛酸了。所以,我始終不能丟下我的生意。酒樓是生計。辦學堂是自身價值實現。”


    趙姐兒恨不得替主兒去爭寵,“攀上君上是生計加自身價值實現。”


    文瑾被她逗笑,“我何止記著學堂和酒樓。我還惦記著傅昶妻子前兒懷孕了呢。我林兒左膝的病理我可一天沒忘。就這陣子造反造的我的事都擱下了。煩的要死。叫她把胎養的挺好!”


    趙姐兒也笑了,“這是文蔣造反不挑時候了。”


    文瑾叫趙姐兒打扮完,內裏給穿了件頂透明的兜兜,也不知趙姐兒從哪裏置辦來的,跟著老莫上輦,車輦在初秋裏晌午在宮道上走,“他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老莫說,“就沒忘記過。這幾日每日裏看桌案上琉璃罐子裏的折紙星星。夜裏睡覺也翻來覆去。”


    文瑾都清楚他說會同孟婉成個家的,她要求他戒掉她的,所以心裏的難受她強壓著,自己不能繼續和他糾纏不休,她不願意橫在他和百官還有文廣之間了。


    文廣叫皇帝廢掉功夫扔冷宮去了,每日裏被奴才打罵不成人形。


    文瑾在冷宮門口看了幾迴,文廣被惡奴打得鼻青目腫,她心裏的滋味不敢跟人說,也沒敢上前和義父說話,自身難保,他今日場景也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果。


    她沒辦法在皇宮繼續停留了。


    沒辦法在養育自己二十載的壞蛋阿爹在冷宮被人打罵吐口水,被人拿繩子圈著脖子在地上拖著走,身上蟒袍磨得襤褸不堪的情況下,和大王毫無芥蒂的恩愛。


    所有人都在罵文廣罪有應得,文瑾如啞巴了。但啞巴也是一種罪過。


    百官不喜歡她作啞巴,希望她帶頭表率去斥罵文廣,她就是有一把倔骨頭,沒說文廣半個孬字,文廣敗北,文廣一步步下台,她出力不少,可以說文廣栽在她手裏的,她知道他是壞蛋,她也記得他把她從青樓救下時的偉岸,和給她絕望的生活帶來的光明。


    她和傅及傅的百官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想,她能做的是離得遠遠的。不再使自己夾在中間兩難了。


    她小時候都好開朗的。


    這二年經曆太多,不再開朗了。


    但她始終心懷夢想,經商,辦學堂,把玉甄培養出來打馬禦前作探花榜眼,把寶銀培養成個武打高手,小妹沒心沒肺開心就好。


    原來當皇後不是自己的夢想。不被百官認可,沒有成就感,人還是需要成就感的,有價值才有希望。


    文瑾胳膊傷重,麵頰上沒有血色,麵聖前特意打了些胭脂,唇瓣上也抹了些胭脂,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她想,他擒了她賊爹,把她賊爹像畜牲一樣扔在冷宮,他意氣風發大獲全勝,又和孟婉親近與百官修好,她這賊佞之女不能顯得太蒼白,不然對不起妖女的名號。


    來到龍寢時,還不到中午,接近晌午,下了車輦,老莫迴頭說,“君上在書房,同幾個親王說話,君上說您來了直接去書房找他。”


    “哦。好。”文瑾便微微提了些裙擺,隨著老莫,往書房步去。


    老莫在門外守著,伸長了脖子往皇後背影看,嘀咕一句,“這兩個人,一個不肯來龍寢,一個不肯去中宮,還得是咱家假傳聖旨才可以把他倆聚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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