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宣武門這邊的斑駁老宮牆時,熟悉的紅牆綠瓦在向後飛馳,遮雨亭後斑駁的宮牆上,被她用濕掉的石灰抹掉的塗鴉此時又出現了,被人重新用畫筆描繪過。


    記憶如泉水湧來。


    幼時快樂地笑著,文瑾跑,傅景桁追,追上了就牽著手在宮裏跑著玩,阿嬤叫迴家吃飯他們也如聽不見。阿嬤時常在犄角旮旯找到玩累睡著的他們,叫醒了邊批評邊提著耳朵往家拎,他們會互相看著彼此說都怪你貪玩。


    文瑾記起這些,忍不住彎了嘴角。


    自從他發現她給義父遞書信,加上傅昶安排了細作‘彪子’在他的軍機處模仿文瑾的字跡混淆了他的視聽,他們就漸漸地越發疏遠,直到失去了小狗、長寧、長雲、阿奶,她也耗盡了所有靠近他的勇氣,也對這份感情筋疲力盡,選擇聽母親的話和薛阡定下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


    原以為不會內心裏再起波瀾,可聽見傅病重的消息,她還是揪心了。


    老莫見瑾主兒在看斑駁的老宮牆上的塗鴉,“瑾主兒,您那日將這些兒時塗鴉抹掉,爺可傷心了,他忙完兩廣祈福大典,就冒著雨來這裏用匕首小心地一點一點把您塗抹的石灰都刮掉,好小心地恢複原貌呢,可惜還是有部分不能恢複,他就後來用同色的畫筆重新畫過,兒時的塗鴉與他來說頂重要的。”


    盛夏的午後,細雨消解了些暑熱。


    下了馬車,文瑾踩著地上枯葉步至冷宮故居,他們不幸的童年,相伴成長的地方。


    院中不少人,鶯鶯燕燕,都是他的後妃,西宮在低聲勸他,“眼下裏您正和臣妾備孕,飲這麽多酒,懷上了孩子恐怕不好。當保養身體呀。”


    傅景桁不為所動。


    文瑾聽見,心猛地收緊,又卻步了。


    老莫馬上在瑾主兒耳邊低聲道:“不要聽她亂講。君上根本沒有在同她準備生小孩。”


    傅昶也在院中,帶了七八名名醫過來,跪在地上涕淚縱流,“君上,您保重身體呀,方才我母妃來看望您,說是狀況很不好,臣尋了廣黎名醫來為您看脈。您叫這幾位大夫看看吧!”


    說著,就朝傅景桁的麵頰打量,也是心想恐怕君上是已經沒了氣息,傅景桁卻始終沒聲沒息。


    傅昶使個眼色,他帶來的幾名太醫就往前去給大王看脈,就等著一看脈發現人不行了,就立馬發喪,他是現在皇子王爺裏年紀最長的,君上崩了,他就可以挑起大梁來了。


    夏苒霜麵色焦急,叫丫鬟撫著就往冷宮走,嘴裏說著:“萬萬不能叫他們去看脈。看出個好歹來,如何得了!”


    端木馥見幾名太醫都是男人,人高馬大地過來了,她怯場,丈夫病重,南藩王強勢,她的確害怕了,哆哆嗦嗦道:“你們幹什麽!”


    文瑾的目光落在傅景桁的身上,他坐在廊底,如他們初遇那日,他也剛被傅昶和傅昶的奴才打過,渾身是傷地縮在廊底,此時亦然,傅昶教唆他的幾條狗在趁虛而入的欺負皇帝,文瑾內心裏本能的保護欲立時被激起來了,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傅景桁,以前不許,現在也不許!


    “不要靠近他!不準對他無禮!”


    文瑾厲聲說著,將懷裏的長林給了夏苒霜,隨即稍微提了衣擺邁入冷宮院中,身量不高,卻毫不畏懼地立在了皇帝身前,將幾名太醫的路止住。


    她嗓子很軟,卻有著使人不能忽視的魄力,幾名太醫竟是一怔都立在當下,竟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傅景桁聽見了她的嗓音,手指微微蜷起,她怎麽來了,朕...莫非還有點分量?在她心裏沒有死透?


    傅昶也朝文瑾看來,“是你,姨父家的瑾兒妹妹。長林都好麽?”


    說著陰邪地笑了笑。


    文瑾記起自己懷長林七個月,被此人安排的細作殺手踢在小腹致使長林左膝有疾的仇恨,對此人恨由心生,曾經發誓要親手殺了他給長林報仇,當真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長林自然很好。胳膊好全了嗎你?”文瑾問他。


    南藩王想起那迴在南溪獵場本來打算趁皇帝傷重自己在射獵上贏過皇帝奪個頭籌,結果文瑾一柄順風而至的小傘使他落馬摔殘了手臂養了數月還覺得手臂活動不順利,當下對文瑾也是恨在心頭,隻等著尋機會把她好好修理一番,“君上身子不爽利,本王一番美意請名醫過來與君上看脈,為何攔阻?耽誤了診治時機,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廣黎王宮有太醫院,不需要你請的江湖郎中來為天子把脈,把脈好了大家都好,不好了,你說得清楚嗎!”文瑾絲毫不退讓,“不知你的醫生來路,什麽醫生也想近身天子!”


    傅昶見機不可失,對幾名太醫抬了下頜,“看脈,為了天子的龍體,不要與這小女孩兒周旋,延誤了時機。太醫院已經沒折了!本王才會為了龍體而將規矩擱下。”


    “是,藩王。”幾名太醫又要上前。


    文瑾說道:“老莫,清流、子書,你們近身護著君上。周寶林,你帶幾個女孩兒拎了掃帚和我一起掃地,把垃圾掃出去。”


    “好的,瑾主兒。”周寶林是文瑾徒弟,那屆教授蝦皮雲吞做法的輔導班裏的文科狀元,特別聽師傅的話,反正師傅帶頭起義,她們也都變得勇敢。


    一時之間,女孩兒們倒成了一個小團體,夏苒霜也很樂見文瑾對眾妃的正向引導,忍不住眼眶有些酸,後宮就該如此團結和睦。


    文瑾自己先抄起一把掃帚就往傅昶身上打,打得南藩王非常無語,周寶林也不甘示弱,和幾個宮妃一起都提著掃帚往那幾名太醫身上掄,嬌滴滴的女孩兒打人也好看,身為後妃,地位高,被打得也不敢還手,就捂著頭臉亂竄。


    一時間幾名太醫被掃帚揮得四處亂跑,邊跑邊說:“瑾主兒,理智一點,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您還是太傅啊!”


    “太傅下課了。我是禦前侍衛。”文瑾說。


    南藩王也被掃把揮得很沒麵子,陰鷙邪魅的臉頰上憤怒至極,一把奪過掃把,仍落在地,文瑾一巴掌兜他臉上,說道:“薛凝下五石散迷惑君上心智,五石散這麽難弄到手,是你和婁太後幫她夾帶的私貨吧!你謀返!我揭發你!先皇的死和你們是否也有關係?”


    傅景桁從剛才文瑾提掃帚就把麵頰抬起來了,將頭靠在牆壁,半眯著眼睛看著文瑾發飆,嘴角有些笑意,眼底也興味。


    南藩王被兜臉來了一巴掌就愣在當下,“你打我臉?!本王怎麽說也是你哥!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先皇壽終正寢,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太傅就可以信口雌黃?今日本王為君上龍體看脈是看定了。”


    文瑾就是很受不了傅昶帶人欺負傅景桁,歸根結底自己還是小時候那個不顧一切保護他的小女孩,她很有些失去理智,從衣袖抽出一柄匕首,嗤一聲就刺進了傅昶的小腹,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靠近他一步,我就殺了你。”


    世界安靜了。文瑾闖禍了。為了保護傅而動手行兇了。她關心的人被傷害,她真的會變成一個她覺得陌生的她。


    “啊!”南藩王慌忙後退,他的幾名太醫都過來給他看傷,“瘋了你!刺傷藩王,乃是殺頭的死罪,來人,給本王將她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傅昶的粗使便過來要將文瑾捉捕。


    “朕的女人,你們也敢動?活膩了。”


    淺淺的一聲,帶著薄涼的宿醉的沙啞,傅景桁的聲音響起。


    眾人一凜,便紛紛跪了下來。


    文瑾攥著滴血的匕首立在那裏,後怕到瑟瑟發抖,他的嗓音令她一怔,一時不敢迴頭去看他的容顏,畢竟她做了大決心和他分開的,卻又表現出這般失去冷靜。


    南藩王臉色煞白,君上...健康無礙啊,“啟稟君上,文瑾捅臣小腹。”


    “嗯。”傅說。


    南藩王:"?"就這,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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