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繃著背脊沒有講話。


    傅景桁將她肩膀轉過來,目光深深鎖著她,“迴答,你不會出來赴半個時辰之約。你不要抹去關於咱倆兒時的記憶。”


    文瑾被他深刻的目光注視得心底發慌,許久後,她幽幽一歎,“我半個時辰後出來,跟你迴宮一趟,把宮牆上塗鴉抹了。今天我們本不該遇見。”


    傅景桁將她肩膀放了,垂下眸子,遮去眼底受傷神色,她甚至沒有半分遲疑,便答應了赴約要將他們兒時迴憶全部抹去,他真的是過去時了吧,他溫聲道:“不要遲到。”


    “嗯。你去胡同外麵避人處等我,我晚些過去。”


    文瑾把傅景桁借給她的衣衫擱在馬車,隨即迴到劉宅,她住在西廂房內,劉虎與康蕊黎及八斤已經於主臥睡下,四斤被蔣安排的乳母劉嫂及看護照顧著在西廂房裏居住。


    蔣懷州居然也在,他正在嬰兒床畔坐著陪長林,時不時搖一下搖籃,口中叫著:“小可愛...”


    文瑾見蔣懷州在,立時心裏緊張起來,同時也為蔣懷州的溫柔而心底作軟,今天瞞著他去戲樓,偶遇君上並且失態和君上險些複萌,她心中屬實自責,輕聲道:“蔣,你在啊。”


    君上便在門外等她赴半個時辰之約。半個時辰不出去,君上便要進來留宿。


    若是傅、蔣二人遇見,新歡舊愛,再加上長林,同處一室,屬實尷尬。


    文瑾坐立不安,她犯第一個錯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招惹利用了蔣卿,第二個錯誤是今天瞞著蔣卿又去了戲樓撞見了她無法抗拒的大人物。


    她應該在今天安排帶薛鄺去抓奸二娘!而不是去戲樓懷舊!


    蔣懷州正在看著小孩兒,見文瑾深夜過來,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以為明早辰時過薛府才能見到你。你怎麽子夜來了。淋濕了,冷壞了吧?給你暖暖手。”


    說著,蔣懷州把文瑾的手握住輕輕搓著給她取暖,一邊往她手心裏哈氣。


    蔣懷州的手很暖和,永遠給她安心的感覺,不似傅的手心是薄涼的。


    文瑾的手被熨帖得很暖很舒服,她認為自己不應該搖擺不定了,選擇一個方向便走下去,左右搖擺,傷人傷己。


    蔣卿挺好的,她需要和過去告別,她沒有把手從蔣卿的手心抽出來,而是真心地試著接納蔣卿做自己的未來夫婿,“不冷。你手真暖和。”


    蔣卿與她溫柔地笑,也並不說過分親密的話語,隻叫她:“好瑾兒。”


    “我來看娃娃。”文瑾見長林正哼唧著要哭鬧著醒來,“我喂喂他。蔣,你去外麵委屈一會兒。”


    蔣懷州避到門外,方便文瑾哺乳,腦海中不由閃過某些畫麵,秀氣溫潤的麵龐也紅了。


    文瑾見蔣過到門外了,便將身上淋濕的衣物換下來,穿上一身幹燥的衣物,又在暖爐畔將身上寒意散去,以免冷到寶寶,隨即才將長林抱在懷裏喂奶。


    蔣懷州隔著門溫聲問她,“以為你今兒在薛府給玉甄、寶銀做最後複習,晚了就在那邊歇下不過來了。知道你來,我就去接你了。這麽大雨,你自己跑來也不知打傘。這邊有幾個乳母,不必怕孩子餓著。”


    “本來下雨,不打算過來的,後來想孩子,還是來了。”文瑾用母乳喂了長林,長林吃飽在她懷裏伸著小手玩了一會兒,口中咿咿呀呀宛如在說巴巴,不多久便又睡著了,文瑾將寶寶放在搖籃。


    劉嫂指著桌上的禮物及花束,“蔣爺剛落夜就來了。蔣爺每日裏都送你鮮花和禮物。這些衣服首飾光看禮盒就價值不菲呢。蔣爺對孩子也好。蔣夫人您真是幸福,蔣爺這麽心疼你。”


    “我們還沒有成親。我還不是蔣夫人。劉嫂叫我文瑾就可以了。”文瑾笑了笑,“蔣,好了,外麵冷,進來吧。”


    蔣懷州便自門外進來,“明兒我告一天假,陪你一起去國子監,一起等玉甄、寶銀考試下學,咱們帶他倆下館子去。今兒聽朝裏誰說,明兒外賓也去參觀國子監,君上要二品往上都要陪同。”


    “你一品,你怎麽不去?”


    “外賓哪有陪你重要。我恨不能辭官卸任全職帶你了。”蔣懷州溫和地笑著,“當官兒有什麽好。”


    文瑾不由心中一動,蔣功利心並不重,不似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好。明兒一長天不見長林,他恐怕在家把喉嚨也哭啞了。”


    “不要擔心。有我呢。我為什麽告假呢。不就是怕你記掛娃娃麽。我布馬車在國子監外麵,你在考場外麵等玉甄的時候,隔一會兒便出去喂喂他,看看他。不就行了?”蔣懷州細心地說著,“四斤越發可愛,才三個月的孩子,英氣逼人,那雙眼睛已經讓人不能逼視。”


    文瑾心中非常感動,想起母後皇太後的勢力眼,嫌棄她的長林給皇門蒙羞,想起方才君上那句‘殘疾,一輩子毀了’,文瑾覺得蔣懷州待她的小孩是真心實意的了,“蔣,你真好。我...我都不知該怎麽迴報你。”


    蔣懷州與她笑道:“答應做蔣夫人,讓我娘過文府向義父去提親,就是對我最大的迴報了。若是我向義父提親。想必義父也會放棄將你送給南宮玦的想法,而另外選美人去投其所好。”


    文瑾眼見半個時辰就快到了,自己也在緊急之下,明確地知曉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轍迴到傅身邊做無名無份的情婦,繼續蹉跎生活了,迴宮無非每日裏數道清湖對麵的宮燈,或者在後宮開輔導班收徒弟教人做雲吞,她需要有名正言順的生活,到哪裏都可以不卑不亢地介紹她是誰的夫人這樣的不藏著掖著的生活。


    文瑾終於點了點頭,“嗯。好。過了年,我們就成親吧。”


    蔣懷州聽後心生歡喜,“瑾兒,當真?”


    “嗯。”文瑾做了決定,心中也如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當真。”


    蔣懷州倏地將人打橫抱起,在屋內轉了個圈,文瑾的衣裙綴在一旁如繁花盛放,“好妹妹,兄長終於等到你點頭這天了。苦等多年。你可知在官道悄悄注視著龍寢屋頂的你,求而不得,是什麽滋味。”


    “放我下來。劉嫂在呢。讓劉嫂笑話。”文瑾輕聲嗔他。


    劉嫂連忙捂眼,“沒事沒事,我什麽也沒看見。”


    蔣懷州忙把人放在地上,“君上在我也不怕。自己的未婚妻,我想抱就抱,又不是別人家的媳婦兒!”


    文瑾耳尖一熱,君上他真在外麵,耳邊又似響起君上曾經嗓音半酥著叫她媳婦兒。


    如今君上還在等著她去抹去塗鴉分手分徹底點呢,文瑾也是害怕君上進來當場把她和蔣卿‘心疼’死,於是對蔣說道:“蔣,天色晚了,你早些迴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兒還得早早起身陪考生上考場的。事關我弟的前途,我必須早些起來準備。”


    “嗯。”蔣懷州應了。


    文瑾拿了傘把蔣懷州送出劉宅,蔣懷州的馬車停在劉宅外麵,交代他,“走吧,路上當心。還有,夜裏涼,掖好被子。”


    蔣懷州聽見瑾兒對他更深入一步的關切,不由心中大動,以往瑾兒哪裏肯提他被褥,瑾兒是真心和他交往了。他將黑色官靴踏上木梯,突然一頓,迴首在文瑾的發髻上印下一吻,眸色切切凝視著她。


    文瑾吃了一驚,沒有料到蔣會突然親吻她耳側發髻,她倏地臉紅透了,但她並不扭捏,既然她自己投奔別人的,就得對別人負責。同時她感覺如芒在背。


    蔣懷州隻覺唇瓣上餘有文瑾發髻幽香,深深看她一眼,“早些睡。”


    “嗯…”文瑾與他作別,蔣懷州的馬車便離開了。


    文瑾迴首裏打算去胡同外麵避人之處找傅景桁,陪他去將兒時塗鴉抹去,把兩人之間徹底畫個句點。


    迴過身,卻見傅景桁靜靜立在劉宅陰影底下,正眸色陰霾的鎖著她。


    “掖好被?”傅景桁挑眉,“已經親近到這種程度了?”


    文瑾下意識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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