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桁有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他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失去她的,興許是他開始攬權,第一次用一頂小轎子抬官家小姐進宮開始的吧。


    臥寢還有她的餘香,他立在堂中,靜靜的立著,他很久都沒有勇氣去看她留的家書。


    他低手摸了摸床榻上她躺過的位置,觸手冰涼,沒有了令他依戀的她的體溫,很多同她纏綿的情景在腦海中迴旋,他瘋狂思念著她。


    這三個月他真的用心在陪伴她,可並非所有過往傷害都是可以彌補的,他在朝堂、在書房都會想她,想起她在冬園等他,他會有種幸福感,覺得這世上是有人記掛他的,不是因為利益,而是因為他是他,因為這三個月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以為自己完全得到了她。


    她依舊不能原諒他吧,那些令她傷心的過往。


    他走到茶幾旁,坐在她常坐的軟榻那個位置,拿起她留的家書,從家書裏滑出來一張手工製作的護身符,和他去漓山時孟婉送的那張非常類似。


    為何兩個女人送的護身符如此相似。


    他捏起護身符,以指腹摩挲,他壓下心中疑竇,護身符甚至暫時引不起他的注意,他被她的離開給刺痛了心房,心痛的不能唿吸了,連帶著不能思考。


    他終於將目光放在書信上,信上是她娟秀的小字。


    【桁哥,


    見字如麵。


    你看到這封家書的時候,我已經出冬園和阿州哥哥離開了。


    我辜負他多年,不可以繼續辜負他了。


    我從沒有愛過你。往後也不再同情可憐你。


    你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瑾兒了。


    這三個月的生活,是感謝你從百官手底下保住我性命。


    冬園很美,你也是,冬園美不及你萬一。


    但我更需要夢想和自由。


    菜地我才澆了,四五天都不用再澆水。你叫人收了這茬就不用再種了。


    往後你也不必再來冬園。因為我不會迴來了。


    長林是我留給你最珍貴的寶貝。長憶是你給我最珍貴的迴憶。


    我從不後悔經曆的一切,也不後悔為你做過的一切。


    我會珍重我自己,把長憶撫養成人,長憶不會叫旁人阿爹,你是長憶的父親。


    你為了長林和社稷及你母後,也請珍重龍體。


    活下去,長林交給你了。


    我和他會很幸福。你和她們也應該幸福。


    不準處罰冬園的下人。火是我放的,他們被我支配。


    第二枚護身符送你,出征去漓山前那枚你撕掉了。這枚不要再撕掉了,保平安的,心誠則靈。


    以後千萬不要再受傷了,你身上的傷疤已經太多了。


    天冷雪急記得加衣,不要怕醜,冬季戴帽子。少喝酒。保重身體。


    大王...唉,大王。


    瑾親字。】


    傅景桁將信看完,手已經劇烈的顫抖,那個自他八歲最無助時照亮他淒苦人生的女人,那個在他生命中十九年的女人和他昔日老友蔣淮州離開了。


    他的心被撕得粉碎,他的淚水不受控製的落下,一滴一滴將信紙打濕了,他傷懷不能自抑,他輕聲道:“蘇文瑾...你在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你根本就沒有打算同我在冬園生活...你隻是在麻痹我,找機會離開我...對不對...”


    “我辜負你太久,太多次了,你不願同我一起蹉跎光陰了,是不是...蘇文瑾...”


    “朕給你的金絲籠,你並不喜歡,是不是...”


    “蘇文瑾...”


    “蘇文瑾...”


    “蘇文瑾...”


    冬園外,禦林軍、婢女、奴才跪了滿地,打首小官兒從虛掩的門看進去,竟見皇帝伏在幾上,哭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男人也可以哭那麽痛嗎,皇上也會流淚嗎,皇上那麽有權有勢,佳麗三千坐擁山河還會難過嗎,和平日見到的孤高清冷的他全不一樣。


    瑾說:活下去,長林交給你了。


    傅景桁用半個時辰才稍稍控製住崩塌的情緒,他將文瑾的留書疊起,收在袖間,瑾提及的那個‘第二枚護身符’,他也壓在袖底。


    傅景桁用幾上文瑾遺落的手帕,擦拭了眼睛,便將她的手帕隨身收著,他打開錢匣子看了看,裏麵她的體己錢數十萬兩銀票沒了,那是她這幾年自己開酒樓賺的錢銀,他稍稍放了心,身上有銀錢,在外麵不會手緊,出門在外身上是要有銀兩,也更難受她是很理智的從容地離開,不是一時衝動,過幾日就迴來那種。


    傅景桁從屋內出來,老莫、子書都不大敢同他言語,因為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生人勿進。


    子書說,“兄長,您臉色不好,手臂被南藩賤人暗殺所致的傷本來就偏重,不可再心傷啊,大任在前,您保重啊。”


    “我沒事。”傅景桁環視眾人,眾人一凜,他將視線落在冬園禦林軍頭領身上,“小國子監不用恢複原貌了。以後不會有人來看書了。娘娘留下的縱火的痕跡,就放在這裏吧。”


    “是。”禦林軍迴答。


    傅景桁縱上汗血馬追著赤兔的馬蹄印記追去,他實際也擔憂發妻身懷有孕,在馬背顛簸對身子不好,他一路追到了市集,路上積雪被紛遝的行人腳步踩作爛泥,無法繼續追蹤赤兔的影蹤。


    他縱馬疾馳來到林溪渡口,他知曉連日來蔣淮州一直在此處等候著文,他和蔣淮州對文瑾的感情都頗為深厚,畢竟幼時一起成長起來的。


    他來到渡口,縱下馬背,略掀衣擺,快步逼至長長的渡頭木棧道,四處沒有蔣的身影,江麵無波,沒有任何船隻的影蹤,還是到了這一步,非情願的放他們遠走高飛了。


    “娘娘...懷著朕的孩子,也要同他遠走高飛,愛他愛到這般程度嗎!如果我是那個在你五歲被人欺淩時救你,用半年時間安撫你使你走出心結的人,你心裏的男人會不會是我...”傅景桁將手伏在鐵欄,修長的手緊緊攥住,喉間猛地一腥,噴出一口鮮血。


    “兄長,保重啊。”子書說。


    “君上保重龍體啊。”老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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