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見孟婉又哭了,像個可憐的小哭包,自己長她七歲,是做不出她那種小女孩兒情態的,好似自己從沒有過這樣撒嬌情態,因為命不好,一直顛沛流離,好容易有些成就,以為太平日子來了,義父卻登基造反了,她的人生徹底毀了,這是個講株連的朝代。


    文瑾心中對孟婉莫名升起濃烈反感,對方眼裏有精光,文瑾暫分別不出那是何意,等知道的時候,恍若隔世。


    實際文瑾一直以來覺得後宮女子都如她一樣一生被困宮牆內,都是無奈的可憐人,大家都有共同的夫婿,她起初不能接受,但後來想想別的姑娘也需要丈夫的照拂。


    這世道三妻四妾隻道尋常,女人都好難覓得一心人白首到老,何況傅景桁是皇帝,因為愛傅景桁,她甚至接受了共侍一夫,而今他在考慮要她命,她不能說不叫他考慮,可知道他在考慮是殺是留,真的傷心。


    她得大王偏愛,因為自由慣了還可以時常出去走走,其餘人有些一生都出不了宮門半步,與娘家親人基本斷了來往,得勢還好,不得勢的基本就老在宮牆內被親人遺忘了,有些一生連大王麵也不得見一迴。


    她對後宮女子都懷有善意,女人都好容易共情女人的不易,甚至對傅景桁去各處走動也閉眼當看不見,可莫名對眼前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孟婉沒有半絲好感。


    但對方說的也仍在路在理,每個字都叫人挑不出毛病,自己是被百官轄製大王而趕下台,大王是要穩固朝堂而打算棄妻,不是因為孟婉,孟婉是無辜的,她不能遷怒和自己同是女人的孟婉。是吧。


    文瑾對吳信也反感起來,到底大度,但言語並不溫和,反而帶有壓迫性,“行。你拿些生肌丸交給趙姐兒吧,本宮的西施小狗前日背上傷了一小片,本宮拿吳信的女人給的生肌丸先給本宮的狗試試效果。孟婉,本宮以前就覺得你腿腳勤快,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人品看起來也還可以。希望本宮沒有看錯人。時間它是個好東西。你都不曉得我們再見會是什麽場景。今日咱們在禦書房交接鳳印。下迴呢。”


    吳信曾將她做的酥糖糕扔落在地,踩在腳底,對她進行羞辱,她沒必要高抬吳信的什麽生肌丸,也沒必要為了傅景桁一再委屈,壓抑自己。


    -不打緊的人送的護身符,留著做什麽-


    -礙事死了,作病死了才好-


    文瑾將手壓在心口,心髒如被攥住,疼得她想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真無助呀。大王就在禦書房內,她甚至聽見他同老莫的談話聲。隔著一道花梨木小窗,大王什麽都聽得到,可大王沒有出現,兩個女人,他誰都沒有幫,他聽著他十七歲的小乖乖在挑戰陪他生活近二十年的二十四歲的老乖乖。


    大王好理智的在平衡兩方,文瑾如死了,哪怕昨天他們才是草堆裏做最親密的事。


    到今天,文瑾覺得此生最不該的事情,就是五歲時給了冷宮的渾身是傷的小哥哥一個饅頭。若不是自己主動靠近他,今日自己怎麽會這般傷心呢。但是沒關係,自己沒有很慘,因為自己‘從沒有愛過他,自己愛的是給自己百果糖的,為自己造反叛國一夜白發的阿州哥哥。’


    阿娘說,活下去。


    阿奶說,奶奶睡一下,你不準哭。


    阿嬤說,你要去爭。


    文瑾沒有哭,對孟婉露出一個非常溫柔容納的笑容,對方立時顯得微小了,蘇文瑾哪怕丟了鳳印,也不是孟婉之流可以比擬,蘇文瑾要的從不是鳳印,也不是一月幾百兩的月奉。


    孟婉把手攥緊,皇後什麽意思啊,說本貴妃和她的狗是一個層次的嗎,本宮的生肌丸隻配用在她的狗的背上嗎,都快下台了,嘴真硬。皇後娘娘看起來瘦瘦弱弱,說的話可真犀利,也不是個好欺負的呢,未免太侮辱人了吧,皇後就可以這樣侮辱別人人格嗎,這明顯人品不好,果然有個賊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娘娘,您莫生氣啊娘娘,生氣對身體不好,容易夜裏失眠多夢,眼角還會長細紋,大王最愛您容貌,當保養好才是。臣妾都聽說了,也好生理解您也有意為君上出力。若是清流還活著,便可為您澄清作證,那晚您真的是在保衛廣黎國社稷,而非抱著玉璽與叛黨出逃。臣妾和大王一樣,相信您是清白的,也相信您真的有給大王寫信,不是在欺騙大王。”


    孟婉非常真誠的說著,內心裏幾乎笑出聲了,皇後娘娘寫的血書還在本宮的春平宮裏放著呢,娟秀的字體比書法大家也不俗,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解解悶,哎呀,可真有趣,旁人用性命用鮮血寫的血書,叫本宮撿現成的功勳,這就是命呀,皇後娘娘紅顏命薄,誰叫她長得好看又得皇寵,老天都嫉妒她,不叫她好過。


    還得是本貴妃這樣老實人才能長久。要什麽帝王專寵呢,拿到鳳權,為家族造勢才是緊要!她孟婉可不是西宮端木馥那種為了得到君上感情而不擇手段的女人,也不是中宮皇後這樣不爭默默付出的女人。她是要得到鳳印,統領後宮,為孟家爭取朝堂權勢的女人!


    “娘娘,您真的好冤。李善保那幫賊人當真可惡,如何就把清流侍衛的人給全部...全部滅口了呢。李善保這些人,下陰司也不會有下場的,他們會被牛頭馬麵押下油鍋,押上刀山,押進火海,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


    孟說著又傷心了起來,好似當真替文瑾感到不值得。


    長林的乳母趙姐兒厲聲道:“行了行了,大中秋的,你掉什麽馬尿?死了你親娘嗎?賤人!鳳印還沒到你們手上,你們就反了天了!在皇後娘娘跟前大聲小聲,陰陽怪氣!簡直放肆!”


    孟婉的祝嬤嬤說道:“喲,趙官兒脾氣挺大,皇後娘娘心善,說話尚且溫聲細語,待下人都好。怎生有個惡仆,趙官兒可莫連累皇後娘娘被百官再參一個縱仆欺人的罪名呀?”


    趙姐兒抬手往那婆子臉上扇了兩記,“沒有惡仆你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不要臉的老貨!皇後娘娘好說話,我可不!打爛了你!”


    那嬤嬤捂著麵頰不敢再造次,心想這趙姐兒太兇,遲早治死了,皇後下去了,中宮的奴才全發配洗恭桶去。


    “姐兒,禦書房外,別和她們理論。叫人看見本宮辦她們,是往咱們自己身上攬禍呢。她正中天呢。”文瑾壓住了趙姐兒的手,示意不要聲張,眼下要動她的人是皇帝。


    孟婉哭哭啼啼,孟主仆倆都委屈好像受到文瑾欺負,文瑾內心反感到極點,對此主仆沒有半分好感,與同周寶林在一起那種心心相惜全不一樣,她對此人有莫名的敵意和抵觸。


    “進書房吧。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大王賞你鳳印,你就接著就是了。這玩意兒燙手,你看到了,上一任端木沒拿多久,西宮她打理了一年,端木一門就倒了,她如今在城門外天葬呢,被鳥啄的身體殘破不堪。我也才拿月餘,義父就敗北了,我生死未卜。不知你能拿多久,你孟家能紅多久。鐵打的皇帝,流水的皇後。風水它總在輪流轉。或許當個小答應最是安全。”


    孟婉勢在必得,哪裏聽得進任何勸言,低聲道:“臣妾一天都不想拿這個鳳印。因為臣妾不喜歡攬權,也無心管理眾人,大家都是女子,和和睦睦才是,誰出頭,反而是得罪人的差事了。”本宮不喜歡攬權,本宮隻是要取代你成為皇後,做世上最優質的男人的妻子,名利雙收罷了。


    文瑾笑了笑,“你挺不爭的。”


    孟婉噙著眼淚道:“娘娘,大王真的會聽從百官的建議,將您賜死嗎?今兒是中秋,婉兒不想娘娘在今日被...被無情的...賜死...”


    “謝謝你關心,孟貴妃!”一聲沉穩卻不悅的男子嗓音響起,聲音漸近,那人厲聲道:“本相的女兒,不會被君上無情的賜死。有本相在,一國宰相,統領六部。君上自會賣本相三分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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