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盛在袁鴻身旁站定,狠狠剜了他一眼。


    袁鴻自知理虧,縮了縮脖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羅天幕為仿品已得明證,諸位道友大可放心,隻需全力搜尋那人即可!”


    袁盛頓了頓,輕笑道:


    “至於這異血晶心,便讓與你等二宗,此人便交予我極天殿,如何?”


    韓禮、孟浪幾人相視一眼,暗中傳音交流了一番,卻不知曉袁盛作何打算。


    思來想去,j幾人最終同意了袁盛的提議。


    韓禮雙眉微蹙道:


    “既然如此,可有搜尋那人之法?”


    提及此事,袁盛略顯無奈,雙手一攤道:


    “如今之計,唯有等……”


    “他雖有隱匿之能,卻必不能長久,否則也不會被我等發現了蹤跡。”


    袁盛之言確實不假。


    隱之一符,僅能維持半個時辰,沈逸此刻正立於羅天幕邊緣,皺眉思索破局之法。


    袁盛演示此寶功效之時,他也曾注意到,以力破之一道卻是行不通了。


    忽地,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粘稠的鮮血,身體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


    左手掌心內,異血晶心熱力驚人,異力仿佛夾帶著火炎,如道道火流灌入經脈中。


    血之力竭力抵禦,修複經脈,但卻遠不及異力的破壞之力。


    若非關鍵時刻,沈逸調動體內元力共同壓製,經脈恐已焚毀殆盡。


    但即便如此,也再次逼近了沈逸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噗~”


    沈逸終是強壓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殷紅的鮮血灑落在地,斑斑點點,若雪地紅梅般顯眼。


    沈逸不假思索,足尖輕點地,身體斜向後退出二三十丈之遠。


    沈逸身體站定,深覺單憑借隱符之效,無法應對眼下局麵,遂一拍儲物袋,取出了山河鼎。


    此鼎可大可小,但他也未曾全力施為,不知其可小至何地步。


    沈逸左手持鼎,右手食中二指並攏,念定心動之際,二指迅疾戳出,輕輕點在古樸的青銅鼎身之上。


    隻聽得一聲如鍾似磐的輕鳴,巴掌大的青銅山河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片刻後,山河鼎毫光盡斂,僅餘米粒般大小。


    若是落在這一片砂石之中,便如同微塵入土,毫不起眼。


    沈逸甚是滿意,當即默念口訣。


    隻青光一閃,沈逸身影一陣扭曲,若青煙般被米粒大小的山河鼎吸走。


    沒了沈逸手掌的托舉,米粒大小的山河鼎自半空中悠然而下,恰巧落到兩塊粗大的砂石堆疊而成的縫隙中。


    而灰白的砂石,也正好完全遮擋住了山河鼎……


    而方才山河鼎輕鳴,音波傳出了百丈之外,卻是引起了袁盛等人的注意。


    “你們可曾聽聞,鍾鼎的鳴音?”


    正盤膝而坐療傷的袁盛驀然睜開雙眼,疑惑地向四周之然投去詢問的目光。


    韓禮等人也先後睜開了眼睛。


    韓禮微微頷首,輕聲道:


    “我似也聽聞鼎鳴之音,卻也不敢肯定……”


    孫雯秀眉微蹙,視線移向遠處那輕紗般的羅天幕,擔憂道:


    “一人幻聽倒情有可原,若大家一致幻聽,則其中必有蹊蹺!”


    袁盛皺眉片刻後,試探道:


    “不若我等將門下弟子全部散出,在羅天幕下搜尋其蹤跡?”


    “如此一來,或可使其忙中出錯,自己露出馬腳來……”


    “幾位以為如何?”


    話畢,袁盛一臉期待地在眾人麵上來迴掃視。


    見眾人接連點頭,毫無異議,袁盛便大手一揮,將所有弟子都調動起來。


    不多時,便有弟子高聲喊叫。


    “袁師兄,此處有發現!”


    袁盛騰地站起,眼中閃動著攝人心魄的精光,“嗖”地便化作一道流光向那發聲弟子掠去。


    韓禮等人緊隨其後,絲毫不慢。


    羅天幕紗牆內約莫十丈處,袁盛、韓禮、孟浪等六七人圍成一圈,低頭看著腳下。


    砂石碎亂,微凝結的暗紅色血液散落其間。


    暗紅血點的外援,裹帶著一圈焦黑的痕跡,似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空氣中,除卻血液的腥甜之味,還帶著一絲若有還無的焦糊之氣。


    “他受傷了……”


    韓禮第一個說話,語調低沉,聲音中聽不出任何一絲喜怒哀樂的情緒。


    袁盛輕點了點頭,斟酌道:


    “從血跡外緣的表象看,他的傷勢應該是因異力入體而起。”


    說罷,他右腳後退半步,輕輕蹲了下去,而後伸出一根手指在暗紅的血跡上一抹。


    袁盛伸出去的手指,一觸即退,仿佛觸及熔融的岩漿一般,指尖處一片焦黑。


    “嘶~”


    袁盛右手使勁甩了甩,那鑽心的疼痛未有半分緩解,焦黑之色正從指尖往指根方向快速蔓延。


    他一咬牙,從儲物袋內取出了一把短劍,迅速在劃過右手食指,削掉了一層焦黑的血肉,那鑽心的疼痛方徹底消失。


    袁盛臉上露出驚容道:


    “這異力竟如此霸道!”


    “這血液已幾乎凝固,其內異力不過一星半點,竟還有如此威力……”


    袁盛忽覺自己放棄異血晶心的決定有些草率,心中頓生悔意。


    韓禮袍袖中的手輕顫了幾下,語調低沉,悠悠道:


    “他可是直接將異力引入經脈內,且至今未亡……”


    袁盛等人皆悚然一驚,看著地麵那暗紅血跡的眼神都變得有些複雜。


    細思片刻,眾人都頹然發現,易地處之,自己斷無可能堅持如此長的時間。


    異力一旦入體,隻消片刻,便會被焚化為一具枯骨。


    袁盛喟然長歎道:


    “此人驚才絕豔,天賦必然高絕,卻非我極天殿之人,實在可惜啊……”


    向來狂放不羈、從不服人的孟浪,此刻眼中竟然流出了一絲欽佩之色。


    孫雯看向袁盛問道:


    “莫非你放棄異血晶心,就是為了活捉此人,強迫其加入你極天殿?”


    袁盛先是一愣,而後連忙裝作尷尬之色,笑著迴應道:


    “孫小姐聰慧過人,竟從言語間識破了在下的打算,慚愧慚愧……”


    韓禮麵色古怪,神情複雜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如此之人,怎會沒有宗門?”


    袁盛又是一愣,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時,孫雯搶先道:


    “即便如此,這異血晶心也已是兩宗之物!”


    袁盛神色有些尷尬,嘴上應和著,心中卻不免有些擔憂。


    若是他承受不住異力入體,在隱身之技失效前便死了。豈非落了個兩頭空?


    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沈逸此刻正在昏暗的山河鼎內空間中苦苦掙紮,忍受著數倍於前的撕裂與灼燒之感。


    “嘭~”


    山河鼎內驀然響起一聲沉悶的爆鳴,昏暗的空間中頓時亮起一團人形的明亮火光。


    頃刻間,沈逸的一襲白衫便化為了飛灰,油黑濃密的長發也瞬間化為了烏有。


    沈逸隻覺身體內外皆被異力附帶的火炎包裹,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被無差別地灼燒,仿佛之置身於天地烘爐之中。


    他大張著嘴巴,用力地嘶吼,口中吐出的卻是一道火流,並無無半點聲響發出。


    此時,異血晶心已縮減為原本的一半大小。


    沈逸掙紮著抬起左手,右手伸過去,欲將附著於左手掌心的異血晶心取下。


    奈何無論他如何使勁,即使動用元力,也沒能將其取下。


    異力如潮水般,依舊源源不斷地自異血晶心中流出,氣血之力受其擾動,忽也燃起熊熊之火。


    此火與異力之火有相似之處,皆為虛幻之火,卻有焚毀實物之能。


    二者以沈逸軀體為戰場,展開了殊死搏鬥。


    恍惚間,沈逸似乎又迴到了兩年前,獲取那血魂宗傳承之時。


    一樣的烈火焚身,一樣的生死危機。


    炙熱的火炎令沈逸意識暗淡,幾乎無法思考。


    他隻本能地運起元力,護住大腦、心髒與丹田等至關重要之處……


    不知過了多久,沈逸身上的火炎始終未熄,是昏暗的山河鼎內唯一的亮光。


    沈逸就這般赤裸地躺著,體表已是漆黑一片,猶如烈火過境後留下的焦黑樹幹,幹裂且毫無光澤。


    唯有胸口處一枚方形玉佩,兀自散發著瑩瑩青光。


    方形玉佩正是沈逸的傳承之玉。


    其上不時射出三道明亮的青色光輝,分別沒入眉心、心髒與丹田處。


    玉佩散射青光的頻率,似暗合一唿一吸之數,仿佛替代了心肺,維持著沈逸肌體最後一絲活性。


    而他的意識已陷入深度沉睡。


    沉睡中,沈逸的意識仿佛來到了另一個未知的空間,連同烈焰灼體之痛也一並忘卻。


    “這是哪?”


    沈逸懸浮於空,雙目帶著迷茫。


    視線盡頭,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即將散盡,灰黑的鉛雲凝而不散,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


    放眼望去,此方天地一片肅殺蕭瑟,盡是一片荒涼灰暗。


    稍近處,一株枯樹帶著幾根殘枝斷椏,孤零零地立在這片天地間。


    一陣涼風拂過,卷動枝頭一縷染血的破布條,說不盡的蒼涼悲愴。


    “嗚嗚~”


    遠方忽然傳來悠遠蒼涼的號角聲,裹挾著濃烈的悲壯之意,恍如沉眠的遠古巨獸正在蘇醒。


    焦土般的地麵忽猛地一震,接著便以固定的頻率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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