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月郡,黑流城。


    城外八百裏處一僻靜小山村。


    厚重的鉛雲正向山村緩緩壓來。


    十七歲的少年沈逸,一身白衣素履,背著竹筐,步伐匆匆往迴趕,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欣喜與慶幸。


    今日,他到山中采集靈藥。


    還未深入山林,便遇見一株三品元陽草。


    九片綠葉狹如細柳,螺旋般交錯於主蔓之上,橙紅色的花盤散發著溫熱的氣息。


    蔓草隨風曳動,沈逸微微咧嘴,喃喃自語道:


    “要是再有兩株就好了……”


    沈逸目中稍有憾色,若真是如此,他便可突破凝元期後期,進入修煉第二境——化元期。


    但令他欣喜之處在於,元陽草附帶炙熱屬性,對於治療陰寒元力傷勢有妙用……


    他快步走近,彎腰伸手,指尖觸及微帶柔毛的主蔓。


    “嗡~”


    一道低沉的鳴聲由遠及近。


    沈逸心下一驚,猛地後仰,脖子上一道涼風掠過。


    “啪嗒”地跌坐在地,手掌恰巧壓在尖銳的碎石上。


    “嘶~”


    他抬手一看,掌心內赫然多了幾道口子,隨即又摸摸脖子,殷紅的血跡沾滿了指尖。


    “唿~”


    沈逸驚出一身冷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一隻巴掌大的翼金蟬正趴在蒿草叢中,鋒利的口針閃著亮光,一對紅色複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後退兩步,沈逸長劍在手,向前輕揮,一道淡青色劍氣向其射去。


    “吱~吱~”


    翼金蟬被斬為兩段,六條細長的腿無力地抽動。


    一品妖獸,他自然能輕鬆滅殺。


    但高品階元陽草,卻令他頭腦發熱,以至毫無防備。


    沈逸暗自懊惱,心中告誡自己,凡事需謹慎!


    自省完畢,他的腳步驀然一頓。


    村子,似乎格外寂靜……


    平日裏,總能聽見六七歲孩童的嬉鬧之聲,今日卻毫無響動。


    陰鬱的鉛雲已籠罩整個小山村,天色暗沉,各家晾曬的衣物竟無人收拾。


    “砰~”


    “砰砰~”


    “大虎,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沈逸跑向一戶人家,拉住門上的銅環,輕輕扣響。


    半晌也無人應答……


    “奇怪,去哪了,沒人在家?”


    沈逸口中呢喃。


    “砰砰砰~”


    “大虎……”


    “唰~”


    一道清冷的電光劃破天空,地上塵土隨風揚起,空氣中滿是雨前潮濕的塵味。


    沈逸猶豫片刻,雙手抵住藥筐的麻繩係帶,踮起腳尖,轉身向家裏跑去。


    灰暗老舊的木門下沿,濃稠的血液正緩緩滲出,流過門檻,染紅了青石板……


    “吱呀~”


    推開自家土牆院子的大門,沈逸立即呆在原地。


    大門一丈遠處,臥著兩個蒙麵黑衣人,右手背上紋著一團黑色火焰。


    赤紅的鮮血,正從兩人身下緩緩淌出,滲入黃土地。


    麵容蒼老的福伯,手持長劍,立在院子中央。


    八個黑衣人將其團團圍住。


    一道狹長的傷口,從福伯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胸口。


    看到提前歸來的沈逸,福伯從容的神色瞬時大變,雙目圓睜。


    下一刻,一聲驚雷般的怒吼在沈逸耳旁炸響。


    “小逸快走!”


    沈逸一個激靈,從呆滯的狀態醒來。


    “咻咻咻~”


    福伯怒吼的同時,手中長劍揮出數道劍氣,將黑衣人盡數籠罩在內。


    黑衣人分出三個應對福伯的劍氣,另外五人向著沈逸衝來。


    沈逸第一次目睹殺人場麵,神色有些蒼白,但仍舊強作鎮定,沉聲道:


    “你們是什麽人?”


    迴應他的,隻有飄飛而來的劍氣。


    沈逸咬牙提劍,左右抵擋。


    奈何對方一人處於化元期,另外四人亦為凝元期。


    僅一個照麵,沈逸的身上便添了數道口子,一身白衣,頓時變得血跡斑斑。


    黑衣人絲毫不給沈逸喘息之機,持續發動進攻。


    沈逸邊抵擋邊後撤,腦子飛速轉動,思索破局之法。


    左側一人黑衣人輕喝道:


    “籠!”


    黑衣人齊齊出招,采用合擊之術,再次發動進攻。


    漆黑如墨的劍氣,霎時將沈逸圍得密不透風。


    他隻得祭起玄罡盾,被動防禦。


    “啵~”


    黑色劍氣轟擊的刹那,玄罡盾碎裂……


    沈逸倒飛出去,結結實實地撞到土牆上。


    “噗~”


    殷紅的鮮血自沈逸口中噴出。


    “吼!”


    “你們都該死!”


    沈逸轉頭,看了眼怒吼連連的福伯,心裏明白,若自己堅持不到福伯擺脫對手糾纏,恐難逃一死!


    踏上修煉一途,必是生死常伴左右。


    但這夥人平白無故來到此地,欲殺他與福伯,卻是令他十分不解。


    黑衣人散開,呈包圍狀,向沈逸緩步逼近。


    沈逸檢視丹田內的元力種子,僅剩下不到四成元力。


    他掙紮著扶牆站起,劇痛令他麵容有些扭曲。


    站直身子,沈逸腳下卻猛然發力,貼著右側牆壁衝出了包圍。


    最左側領頭的黑衣人大喝一聲。


    “追!”


    話音剛落,沈逸驀然轉身迴頭,手裏長劍順勢帶出一道清亮的劍光。


    “浮光!”


    猝不及防之下,距離最近的三個黑衣人,瞬間被沈逸梟首。


    “噗~”


    溫熱的鮮血自脖頸處噴射而出,腦袋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好幾圈,雙目之上仍有震驚之色殘存。


    另一個凝元後期的黑衣人倒飛出去,落地後翻滾了幾下,靜止不動。


    領頭的黑衣人僥幸躲過,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幕。


    這是沈逸第一次殺人。


    望著噴濺的鮮血,他心裏升起複雜難明的情緒……


    一式浮光,已然抽幹了他的元力。


    失去了元力的壓製,劇痛再次襲來,沈逸唯有有拄劍才能勉強站立。


    此時,黑衣人緩過神,眼中閃著兇光,向他極速衝來。


    然而他已毫無還手之力。


    明晃晃的劍尖,在沈逸眼中急速放大。


    長劍即將刺入胸膛時,沈逸脖子上的玉佩忽地散出熒熒青光。


    “嗖~”


    四道深青色劍芒射出。


    幾個黑衣人應聲而倒,鮮血從脖子上飆射而出……


    “小逸,你還好嗎?”


    福伯元力透支,支持不住癱坐於地,聲音沙啞而顫抖地問道。


    聞言,沈逸方從突變中迴過神來。


    他轉頭望去,福伯蒼老的麵容上,絲絲黑氣繚繞,神色中略帶猙獰,似在忍受著某種痛苦。


    沈逸沒有迴答,拄著劍向他挪去。


    “福伯,你怎麽了?”


    福伯硬擠出一絲笑容,聲音沙啞道:


    “人老了,不礙事。”


    “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事,得給你交代一下。”


    沈逸神色慌張,手足無措道:


    “福伯,你……”


    “聽我說。”


    福伯顫抖的雙手搭上沈逸的肩膀,渾濁的雙眼透出無盡的疲憊與滄桑。


    “你身上的玉佩,乃是上古四家族之一沈家的傳承之寶。”


    “而你,是沈家現今唯一的後人……”


    沈逸腦子一懵,下意識地低頭,看向玉佩。


    方寸大小的方形玉佩,正泛著淡淡青光。


    正麵雕著一朵血荊棘,背麵則是一杈帶刺的枝蔓。


    沈逸心中大惑,抬頭欲問。


    “修士的世界太殘酷,我刻意隱瞞了你的身世……”


    福伯咳嗽兩聲,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塊鏽跡斑駁的銅鏡碎片,遞給沈逸。


    “記得小時候我曾問過你的一個問題嗎?”


    福伯深深地注視著沈逸。


    沈逸接過碎片,有些遲疑。


    “你選擇踏上修煉之路,這一切,便是你必須麵對的。”


    福伯語氣極為輕緩。


    沈逸沉默中點了點頭。


    “沈家,便是被他們毀滅的……”


    福伯望著黑衣人的屍體,眼中露出深深的憤恨。


    “即便身為沈家大管家,他們的身份,我也始終未能查清,你千萬小心。”


    “你手中的……銅鏡碎片,是,上一代,沈家家主,也就是,你的,父親,臨死前,交給我的……”


    福伯語氣虛弱,話語斷斷續續。


    “咳咳~”


    福伯掩嘴輕咳,一抹夾黑的鮮血,赫然出現在其蒼老的掌心內。


    沈逸忍痛站起,目露擔憂,繞到福伯背後輕輕拍打。


    “福伯你別說了……”


    “這塊,碎片,很,重要,關係到……”


    福伯突然仰麵後倒,雙目圓睜,兩道黑色的血線從眼角流出。


    沈逸慌張地扶住,驚叫一聲。


    “福伯!”


    福伯蒼老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抓著沈逸的手臂,梗著脖子艱難地說道:


    “你……一定……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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