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蕙走了之後,林青鹿想起自己買地的事,換上外出的衣裳,來到了縣衙附近的清風樓。


    縣衙並不總是每天升堂,很多時候,大門雖開著,但不是尋常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


    想要打聽消息,還是要去消息的集散地,茶館和茶水攤子。


    熟門熟路到了清風樓,連九一見她便笑嗬嗬地迎過來。


    “林娘子,還是老位置?\"


    “對。”


    林青鹿跟著他往樓上走,“許大福可有過來找我?\"


    連九搖頭,“表哥不曾來找娘子。”


    “那便罷了,照老樣子給我來一壺白茶,並幾樣點心。”


    “好,您慢坐,小的去去便來。”


    林青鹿喝了一口茶,滋味清甜淡雅,正是她喜歡的口味。


    她本來是個飲料腦袋,平日喝奶茶最多。


    到了古代,竟然也喜歡上了茶葉的滋味。


    苦後迴甘,正如人生。


    然而,有些人的人生,卻注定隻有苦沒有甜。


    林青鹿的思緒漸漸迴到了過去……


    剛安穩下來的時候,林青鹿很想看看能不能反告劉寶弟和族長族老。


    她原本是想扭轉林大娘的名聲,將她身上的髒水都洗淨。


    隻是打聽了才知道,這件事很難。


    她請連九找了一個嘴巴嚴,勝率高的訟師,將林大娘的遭遇說了,詢何是否還有翻案的可能。


    雖然這都不是縣裏老爺判的案子,但是在宗族裏,這就是一樁板上釘釘的公案。


    可是對方卻說,像這樣被宗族執行私刑的案子,民舉官也不究。


    因為受害者大多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就算有死者的親人去告,宗族也絕不允許有人挑戰族規家法的權威性。


    但林大娘的情況特殊,她高價找的訟師也有些拿不準。


    便讓她迴去等消息,等有個確切的章程再給她答案。


    那一天,她去等消息,茶樓裏的人大多沒有了以前的悠閑。


    就算仍舊在閑聊,在品茶,在聽戲,可是再不複以前的瀟灑安逸。


    物價又漲了。


    連續豐年的時候,一石米半兩銀子左右。


    遇到幹旱少雨的時候,就逐步漲價。


    前幾天已經是一兩銀子一石了。


    然後又漲到了一兩一錢。


    林青鹿皺眉,心裏難受,恐怕北方那裏的局麵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要知道望山縣可是重要的產糧區,連這裏的米價都這樣,恐怕全國都沒有幾個比這裏便宜的地方了。


    “林娘子,沈訟師找您,說是有事相告。”


    連九進來說。


    “請他進來。”


    沈訟師名頹,他應了林青鹿的委托。


    據說此人打官司勝率超高,百十樁案子,未嚐一敗。


    “沈訟師請坐。”


    林青鹿哪怕幾天沒見這位先生,對他的印象還是很深刻。


    此人身量很高,但是總是半低著頭,像是困意未消的樣子,說話也無精打采,給人一種不是很可靠的感覺。


    主打一個懶洋洋的半死不活。


    “我去調查了一下你的事情。”沈頹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取了一個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嚐了一口,皺了皺眉,沒說什麽,但卻不再碰了。


    林青鹿瞅了他一眼,揚聲喊連九。


    門開著,連九應聲而至。


    “給這位沈先生上一壺鐵觀音。”


    茶順口,沈頹的話稍微多了點,,“事情很難辦。”


    林大娘的名字已經在縣衙的人口賦稅簿子裏銷掉了。


    哪怕她還活著,但是林家族裏的“林大娘”已經死了。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清白的,但宗族的族長和族老有權力,且已經,在族譜上將她除族。


    為了維護自己的正確性和權威性,他們也不允許案子翻過來。


    想要恢複榮譽,首先要在全族甚至兩個村子,前劉村和半山村之間為她正名。


    其實林青鹿跳水之前的那番話傳遍了兩個村子,但大家私底下知道她是無辜的是一迴事——沒有人願意質疑林氏家族內部的決定。


    如果林青鹿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其實大部分人都相信她是清白的。


    要說她是清白的,無人敢公然宣揚這一點。


    這是宗族家法的力量。


    林青鹿沒想到這件事這麽擰巴。


    好吧,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想著要給原主一個交代。


    有點過於誤解宗族力量在古代的威力了。


    她有點沮喪,不過也沒有流露出來,而是問了另一件事。


    “沈先生,那麽我可以立女戶嗎?”


    沈頹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她。


    “你確定?”


    女戶並不是什麽厲害的身份,隻是說明一個女子無夫無子,以女子之身承擔稅賦而已。


    很多時候是被當做弱勢群體看待的。


    “既然沈先生調查過我的事情,就該知道我在家人心裏是什麽地位。”


    有那樣的家人還不如沒有。


    既然已經不是林氏宗族裏的人,自然也和原本的家庭沒了關係。


    林大娘不欠家裏任何一個人。


    林青鹿和林家人、林家族人更沒有半毛錢關係,不與他們糾纏在一起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就她在祠堂的最後一晚,真正為她傷心的,隻有一個付小米。


    或許是現代人的冷漠自私,也或者是對於冷漠故人的失望,自己過日子才是最舒服的。


    不依附於任何人,自己是自己的戶主。


    “立女戶,也不是不可以。”沈頹摸了摸下巴,將一雙灰暗的眸子投向對麵的人。


    “想要立女戶,要有田產。”


    這個,林青鹿還真沒有。


    不過可以有。


    “多謝告知,等我買了田地,該如何找沈先生?”


    沈頹將手裏的茶一飲而盡,“找連九。”


    迴憶結束,林青鹿失笑。


    連九是個好小夥子,雖然是個茶樓小二,卻是林青鹿認識的大部分的鏈接紐帶。


    拜托連九找了許大福來,跟他講了買田的要求。


    怎奈雖然是個幹旱的年景,但是田地也並不好買。


    過了這麽久還是沒消息,林青鹿覺得還不如買荒地,或者幹脆買房。


    像齊家的房子就不錯,不知道人家舍不舍得。


    不過沈先生說田產優先,她今天過來茶樓也是碰碰運氣。


    功夫不負有心人,許大福竟真的來了,為她找了城外的一處四畝多的田地。


    田地主人是為了給兒子還賭債,故而忍痛賣地。


    但他的地太少,相鄰地界的人買不起,有能力買的又覺得不合適,所以耽誤了下來。


    一畝地要價三十兩,沒人肯買。


    賣家最後降到了15兩,許大福趕緊來報信。


    林青鹿看了看,發現地裏種的是棉花,很痛快的買了下來。


    成交的時候,聽說賣主還種了西瓜,林青鹿嚐了嚐瓜,請甜爽口,便將瓜地裏的瓜包圓了。


    此外,她還雇傭賣家為她照顧田地到收獲,可以給他產出或者銀錢做酬勞,那人千恩萬謝的跟她去衙門變更了地契。


    在沈頹的幫助下,她成功成了望山縣極少數的女戶。


    林青鹿覺得飄飄蕩蕩的心終於落到了地上。


    即便齊家不肯賣房子,也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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