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宛歆照舊過來寒暄。


    當時她誇邢遠的那些話言猶在耳。可邢遠才為花魁爭風吃醋,鬧得滿城風雨,兩相對比,簡直臊臉。


    大家隻當她這些日子不會在出來走動,誰知她倒是堅強,還跑到京城裏最熱鬧的“浮生半盞”來。


    京城府尹家的劉小姐最知道內情,她父親為了邢遠的事可是忙活了大半夜,是以率先問道,“今日怎麽不見邢郎君送你?”


    仿佛當真不知道發生什麽,她含笑問,“他那樣仔細體貼的人,竟肯不來?”


    也不怪劉小姐刻薄,其實早前大家都很同情許宛歆的遭遇,以為她單純懵懂,才被浪子蠱惑,迷了心智。


    可漸漸地,大家發現好像並不是這麽迴事。許宛歆她根本就知道邢遠是個什麽德行,卻還要大肆宣傳他有多好,半點也不聽勸。


    如今的後果,也隻能說她是自作自受。


    不過今日許宛歆倒是一反常態,也沒有為邢遠開脫,而是垂下頭,哀哀道,“他的那些事,我也都聽說了。從前是我瞎了眼,識人不清,各位姐姐,請你們別笑我。”


    她說得淒清,淚珠也跟著簌簌落下。


    許宛歆這般真誠,倒叫先為難人的劉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又見人哭了,心下更過意不去,不由訥訥道,“認清他就好。”


    在座的眾位,都是錦衣深閨養大的小姐,誰又有什麽壞心思?此時見許宛歆哭得可憐,一個個動了惻隱,紛紛上前安慰。


    許宛歆哭了一陣,自己先收了淚。露出一個溫柔靦腆的笑,“先時是我糊塗,疏遠了眾姐妹。如今我靈醒過來,你們若是設宴玩耍,我也想一起來。”


    “當然好啊。”


    “許姐姐你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這賞菊宴,如何能沒有你賦詩?”


    “還有蟹宴,我記得婉兒吃不得寒涼,往年總是眼巴巴瞧著咱們吃。”


    眾人憶起從前,都笑起來。


    許宛歆被圍在中間,滿眼的感動,可她無意間瞟向念兮的眼神,卻帶著一種隱晦而難掩的得意。


    這眼神叫念兮記起前世,她才失了孩子,許宛歆探望她時,一低頭間正是這樣複雜又稱心的眼神。


    轉瞬即逝,卻記憶猶新。


    果然,許宛歆又接著道,“那時表哥勸我迷途知返,別再與姓邢的牽扯,我心裏還有些難過,此時才知道他是真的為我好。”


    她說的一派信任感激,“我應早點聽表哥話的。”


    眾人原本說的正熱鬧,許宛歆這話一出,都愣了一下。


    “裴……郎君?”


    “自然是裴表哥。”許宛歆笑,溫柔繾綣,“他很不願意看到我犯傻,想要我過得幸福呢。”


    先前許宛歆又哭又笑時,王慕宜都沒做聲參與,此時聽她提起裴儉,不由朝念兮看去。


    念兮神色一如往常。


    裴儉會勸許宛歆遠離邢遠,念兮覺得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不管現在的裴儉對她是出於男人卑劣的自尊心或是其他,他對許表妹,一向是憐憫而親近的。


    念兮覺得早在邢遠出現初期,裴儉便該出言勸阻了。


    至於許宛歆,她對裴儉執念更深,甚至邢遠這個人,也說不好究竟是誰玩弄誰。


    念兮對許宛歆與裴儉的事接受良好,可這話落在其他人耳中,卻不是那麽迴事。


    先前許宛歆癡心難改,眾人苦勸無果,好容易等她想開了,願意遠離浪子,可還不等眾人為她高興,卻被告知是因為另一個男人的話,她才想開。


    叫人有一種勸不了一點,許宛歆天生就是要迎合男子,姐妹們的話根本就不重要的感覺。


    方才還氣氛熱烈,一片熱鬧,轉瞬間便冷清起來。


    許宛歆不懂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卻一心想要找補,說了兩句無果後,隻能故技重施,又睫上掛淚,說起先前邢遠的無恥與她的委屈。


    可這一迴,沒有人陪著她一起罵。便是最善心的人,也不肯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倒是一直沒開口的許善芳突然道,“丟人還嫌不夠嗎?如今咱們都知道了你與姓邢的一刀兩斷,姓裴的關愛於你,還有什麽嗎?沒有的話便迴府去吧。”


    隻是看戲,許善芳也看夠了她這位堂姐的表演,說完她率先走了出去。


    留下人群中央的許宛歆,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她嘴唇翕動,想要為自己解釋,可眾小姐麵麵相覷,誰都不肯與她對視。許宛歆捱了片刻,之後勉強笑著告辭走了。


    等到眾人都散了,王慕宜這才與念兮感慨,“從前隻當許宛歆是個好的,她那堂妹整日裏掉個臉,活像是誰欠她幾兩銀,如今才知道人家堂妹的苦。”


    念兮不覺好笑,“可不是,大約是看戲看膩味了。”


    “看戲?”


    王慕宜品著這兩個字,愈發覺得貼切,“你倒是看得清,也不知她今日演這一出大戲,目的何在?”


    許宛歆的目的,念兮覺得她堂妹許善芳大約說得大差不離。


    或許是她覺得邢遠這一招不太好用,還是要將自己與裴儉的關係說得曖昧一些——


    不光是她癡戀裴儉,表哥對她也是很好呢~


    京中凡是對裴儉有情的小姐們,總要顧及著這一份“表兄妹之情”。


    那時她若非初來京城,以她的驕傲,決計不會嫁給一個“與表妹拉扯不清”的郎君。


    不得不說,這也是許宛歆的高明之處。


    兩人正說話,平陽侯府來人傳話。


    王慕宜不由蹙起眉頭,“定是我那婆婆。因著這店子,我晨昏定省沒往日勤快,沒像佛一般在她座下伺候她,這一陣兒,她總是看我不順心。”


    她隻當是內宅瑣事,也不避念兮,將仆從招進來,問道:“怎麽了?”


    那仆從卻非平陽侯夫人派來,而是世子派的人傳話:


    “前方戰報,北梁騎兵分兩路突襲朔方郡,進攻邊境。北境將士一力抗敵,護軍將軍率五萬騎兵迎之,大軍冒出雞鹿塞,梁寇於鷂兒嶺山兩翼夾攻,我軍大敗,護軍將軍如今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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