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礫來到一堆攤開地散落在地上的書前麵，蹲下。最底下的書也是攤開的，而且攤開的時候，有一些書頁都變成了被強行折起來的狀況。上麵還有更多本書壓著，這被折起來的書頁就受損情況更嚴重了。雲礫輕歎一聲，先拿起最上麵的一本書。那本書的書脊豎起，散開的書頁每一頁之間都有著細小距離。雲礫捏著書脊，提起它，輕輕一抖，保證裏麵的書頁都平整，而後才將其合攏，放到一旁。他收拾這堆書時，依舊是不慌不忙的模樣。那飄忽的聲音一度停了下來，像是聽到了他說話，覺得自己如果再說什麽，就一定會像雲礫之前說的一樣，隻給了雲礫更好的、找到他的機會。但隨著雲礫將堆在一起的二十多本書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終於忍不住，再度問：“為什麽？”雲礫動作一頓，而後將自己眼前的書提起，收拾好，放到一邊。他如此重複了三次，之前那堆書就隻剩最後一本了。64開的小書，有一半的書頁被卷曲著折起。一次性折起的書頁太多太厚，所以沒有形成很明確的折痕，隻是這部分書頁都彎曲著，雲礫反方向將它卷曲幾下，都沒能讓它恢複相對平整。這本小書書封基本是黑色的，但細看之後，就能看到流動在書封中的深棕色紋路。這些紋路的顏色與變化後的玻璃的顏色很是接近。雲礫仔細觀察過了這本書，終於放鬆一笑。“找到你了。你就藏在這本書裏吧？至於你問我為什麽……隻能說，這裏的陰影太多了。”確實，雲礫沒有感覺到影源汙染獨有的生命的力量，但他同樣可以感知到陰影墨水。他隻要觸碰到一本書，稍微地摸上一會，就能知道這本書被陰影墨水覆蓋了幾層。至於那個傾斜著、卻沒有完全傾斜的書架，其上除了陰影墨水的力量，還有另一股雲礫覺得極為陌生的力量。雲礫確實首先懷疑過那裏。畢竟如果沒有什麽比較明顯的東西，供他尋找，他不覺得自己有可能在這麽多書中，找到唯一一本特別的。倘若他的尋找範圍先縮小了，他再去找，那才有可能找到什麽。但他隻在書架上感應到了兩股力量，沒有第三股。給他發布任務那位現身時，從未帶給他過於明確的感知。他不覺得自己完成邀請任務二時，反而會輕鬆很多。而且，書架上的另一股力量，也散落在多本與書架有較大接觸麵積的書上。所以雲礫排除了那一選項。他繼續收拾書，在收拾的過程裏，不斷熟悉陰影墨水帶給自己的感受，進一步提高感應準確率。他先前確實已經做好準備，一旦運氣差一些，他就將自己腦海中的商業知識抵押了，等六十天後，他再迴來繼續做任務。不過飄忽聲音說話時，它散發出了更明確的力量波動。正好，雲礫當時全神貫注地感應著。最終，雲礫抓住了那一點機會。他伸手，輕輕描摹著書封上的紋路。純黑與深棕的區分度不大，而且深棕的線條很細，雲礫哪怕已經先尋找到了深棕線條的開端，也難以繼續看下去。不過他隻描摹了少許的線條，後續要繼續描摹的時候，就變得順手多了。一下，又一下。他的動作很輕，也很穩。等這些終於都描摹完了，雲礫才輕歎一聲。“你和我記的那些符文有什麽關係？”他剛才描摹出來的，分明是風翎給他的、讓他要背誦的表世界圖書館小冊子中的第一個符文。若非雲礫心中已先有了符文的圖案，然後繼續按照記憶中的符文的模樣去猜測手中的書封麵上的深棕色紋路，他恐怕也不能如此輕鬆地畫出來。“關係？”飄忽不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現在這般聽來，就像是有著無數個人，同時說話。“你希望我和它有什麽樣的關係？你覺得我和它會是什麽樣的關係？我……”最後那一個字說出，更像整個圖書館裏已經站滿了雲礫無法看見的人，而且這些人，還在同時出聲。“我”這個字，不住迴旋。聲音形成迴聲，然後迴聲繼續迴蕩。雲礫沉默著。他沒有作聲，而是低頭看著手中的邀請函。小小的卡片上已經出現新的信息。他的邀請任務二已經完成了。下一輪任務，要到下一個癸酉日才會出現。現在，他在這裏，應該算比較安全。隻是當真有這麽安全嗎？雲礫抬頭，往樓上看。圖書館的大門正對著的，其實應該是分列左右的兩個樓梯。隻不過在這些樓梯前麵都已經堆滿了書。雲礫現在已經進入到圖書館較為內部的區域，視線已不大會被那些淩亂的圖書阻擋。他抬頭，就能通過樓梯，看到二樓的部分景象。二樓現在有兩個區域變暗了。一樓和二樓太近，隻是這一點的光線變化，就能讓雲礫察覺到。雲礫情不自禁地迴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小冊子。那冊子上也有介紹這圖書館裏的閱覽室。如果他沒有記錯，二樓，應該是有兩個閱覽室的，還都是電子閱覽室。代號z在進入圖書館之前說過的話，又一次在雲礫腦海中迴旋。雲礫依舊不大清楚代號z想做什麽，但他知道，圖書館內，固然以圖書館的力量最強，影源汙染也不算弱，但代號z同樣弱不到哪裏去。而且，代號z管理著的電子閱覽室，如果還能正常閱覽圖書，那麽，在“知識”這一層麵上，代號z肯定比汙染了圖書的影源汙染更契合圖書館的主題。隻怕代號z在圖書館裏的權柄，比影源汙染還大。飄忽聲音依舊說著“我”字。他用了不同的音調語氣說。雲礫聽著聽著，隻覺自己都快分辨不清“我”該怎麽讀了。二層的黑暗區域也似乎在擴大。雲礫捂住了耳朵，卻隔絕不了飄忽聲音。他咬咬牙，說：“你是我遇見過的一號符文！你就是它！你和它一樣，都代表著某種鑰匙！”這是雲礫之前就有過的猜測，隻是還沒有機會證明，所以雲礫並不確定對錯。至於飄忽聲音與一號符文間的關係，則是他較為肯定的。他的話一出，飄忽聲音終於停了停。圖書館一樓再度陷入了雲礫剛進來時的那種詭異寂靜中。雲礫也覺得自己的心跳再度加快。這迴，他的心髒似乎被兩樣東西同時牽引著。其中一樣，固然與之前同樣，都是在圖書館一層裏的東西。再有一樣，卻明顯是從圖書館二樓之上傳來的。一層的東西，想要讓雲礫的心髒穿透胸腔出來。二樓那東西，則像讓雲礫的心髒衝破頭頂百會穴。雲礫緊咬牙關，臉上強裝出淡定模樣。終於，他聽到一聲輕歎。“一號，對，我是一號。”雲礫麵前那本64開的小書的封麵也緩緩發生著變化。不過這變化不算特別明顯，隻在封麵靠近右邊邊緣的位置上，再多出了一個深棕色的“一”字。“不過我還有別的名字，我想不起來了。”小書無風自動，露出裏麵的內容。裏麵的紙張也有很多被陰影墨水汙染了，根本分辨不清原有的字樣。但在陰影墨水的汙跡之上，又多出了不少深棕色的文字，讓雲礫能勉強看清一些東西。“念出來吧，讓我聽聽。”飄忽的聲音多了些疲倦。雲礫抬眸，往二樓那邊看了看。黑暗已經從電子閱覽室蔓延到了樓梯口。“放心，我在這裏盯著，我不會讓他下來的。這裏，現在是我的地盤。”雲礫心中一定，愈發仔細地辨認起了麵前的文字。他輕輕念出來。“我看到那道門了。門是純黑的，門後什麽都沒有。”“不，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大家都說，他們可以透過這道門，看到無比廣闊的世界。這才應該是真相。就在那道門後麵，是一個龐大的世界。隻要開門進去……隻要輕輕一擰，門把就能被打開。”“不行，我是看門人，我是負責看守這裏的人，我不應該開門。我的職責是讓這道門被永久關閉著。”“我又見到那個人了。他還是神神秘秘的樣子，他問我，有沒有看到過門後的瑰麗色彩。我說，我沒有見過。我還和他說，這就是一道純黑色的門，它不可能有什麽顏色。但他和我說，我錯了。他說，我隻是沒有用心去看。用心看？這算什麽？我不明白，但我想，也許我可以試試。”“我看到了。那是我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壯闊瑰麗。難怪那麽多人都想要到那道門後，我也想進去了。”“不，不行。對了，我想起來了。圖書館看門人守則第七條，門是純黑的，如果你在門上看到別的顏色，請立刻到安保室去，安保人員會告訴你應該怎麽辦。”“我知道了！如果我看到門上有了別的顏色，那就隻要我主動往門上畫上別的顏色，我就能對抗我的幻覺！我現在就畫！”“啊！為什麽會這樣？！”“啊，對，就該這樣！”“這樣，就很好了。我還能繼續看門，嘻嘻嘻嘻，真好，真好。所有人，都別想再通過這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