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鍋的上麵飄著濃濃的水汽。這些水汽阻隔著雲礫的視線，一時間竟讓雲礫分不清自己看到的事真正的鍋中飄起的水汽，還是無意識中闖入的怪誕幻境裏、足以影響他感知的物體。那小孩還有像蓮藕一樣肉乎乎又瑩潤可愛的四肢。他的手腕、腳腕處都有著一圈黑色，他的脖子上也有。這五圈黑色看起來很規整，隻不過也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他皮膚自帶了這樣的詭異黑印，還是黑印其實是他身上的飾品。他雙耳上則有著耳夾，其上夾著兩個像是角一樣的東西，往外生長著。這兩個耳夾形成的角則是水晶狀的，瑩潤有光。小孩子眼睛很大、但隻有空洞的眼白。他的唇很紅，仿佛剛剛塗過了血。“你不是早就該要跟我走的嗎？你為什麽還不走呀？”小孩子的聲音不斷地鑽進雲礫耳朵裏。他還朝雲礫伸出手，試圖將雲礫抓走。雲礫繼續攪拌鍋裏的東西。他和小天賦之間的聯係變淡了。這感覺，他還記得。他下線後，他也會失去和小天賦的聯係，但和現在不同。他此刻的感覺，更貼近當日他要進入時空交錯之海前產生的感受。離那片海越近，他與小天賦的聯係就越淡。而現在，紅肚兜小孩子一出現，他也要失去和小天賦的聯係了。鍋裏的東西越來越粘稠，也逐漸出現了凝固的跡象，可是沒有雲礫之前看到的火光。雲礫心底忽然添了幾分明悟。希望火炬最重要的，其實是希望力量在鍋中形成的火。有那朵火，才能算真正的希望火炬。哪怕他在製作菜肴時用的是其他材料，就能烹飪方法都已發生巨大改變，隻要他能留住那火，就能算他做出一道成功的特殊菜肴。他已經掌握的其他特殊菜譜，也和希望火炬一樣，真正重要的，隻是菜譜上附加的能力。拍黃瓜附帶的增加力量效果，不一定隻有拍黃瓜才生效，他掌握到了核心，那就哪怕他拍的事薑、蒜、肉，什麽都行。就算他改變了拍的形式，轉而將肉捶成肉泥，最終結果也能不發生任何改變。至於醬油炒雞蛋的核心，是他的迴憶。這一道菜，其實和他後來掌握的油炸鬼中的附靈技能很像，都是將情緒融入菜中。隻不過前者是他自己的經曆，是他可以獨立產生的情緒，所以他製作起來簡單。而後者，還需要他從外界搜集情緒，就憑空添了難度。也正因此，他才會那麽輕易地掌握油炸鬼菜譜。他其實早就無意中掌握了這一道菜的前置技能。這像金字塔。附靈技能是整座塔，而醬油炒雞蛋的融情，就是塔的一部分基座。他早已無意識地開始搭建基座，後來要搭建完整的塔，才會顯得那般輕易。但也沒那麽容易。要沒有小天賦的幫助，要沒有一點巧合，他或許同樣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咿呀？”又是一聲小孩叫聲響起。還被紅肚兜小孩蠱惑自己跟過去的叫聲影響著的雲礫聽到這聲音後，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新聽到的小孩叫聲和紅肚兜小孩的叫聲有些相似，但他覺得新出現的小孩叫聲更熟悉。“雲老板？”新出現的小孩叫聲奶聲奶氣的，又有些焦急，“雲老板，你看什麽呀？壞！他是壞蛋，壞蛋！要打壞蛋！”新出現的小孩叫得太響亮了。原本正依靠專注盯著鍋裏東西來減輕紅肚兜小孩對自己的影響的雲礫都不由得看了過去。這一看，雲礫看清楚了。過來的是被鄭平抱著的小蘑菇人。哦，這孩子現在已經有了大名，就叫雁南。雁南不斷朝雲礫晃動著手臂。明明他的長相和紅肚兜小孩有很大差異，偏偏雲礫看著他，就覺得他的模樣與紅肚兜小孩的模樣逐漸重疊。隻是稍微地將注意力從鍋中挪開，雲礫就發現，自己看到的周圍的景象也有了極大不同。他人還在菜園。他燒著的鍋還是那模樣。雲影……沒啥變化，隻是雲影身邊包圍了一層陰影。那些翻湧的陰影像從遠方怒吼著襲來的厚重雲層。而陰影的周圍、胡牛壯、鄭平、雁南等人身後，則似乎是大片翻湧的海。海與天相連。海浪翻湧、雲影身邊那些陰影，就成了雲層密布的天。海似乎要將天包裹，然後海裏多出了無數遊動的怪物。雲礫隻覺自己又迴到了時空交錯之海。而且這一次，沒有島魚，沒有殷凡、烏成等人，隻有他。不，還有雲影。胡牛壯等人都要變成海裏怪物的模樣了，隻剩恍若被雲層包裹著的雲影，依舊沒有變化。第283章 雲礫閉了閉眼。他看到的那些畫麵，卻依舊停留在他的視野前。無論他怎麽努力，他都沒辦法將這些畫麵驅散。等他再睜開眼，看到的畫麵也沒多少變化。明明是白天，他閉眼前還覺得周圍比較明亮，現在卻莫名地，一切都變暗了。雲與海，都在翻湧。“走呀！”笑嘻嘻的紅肚兜小孩，離他越來越近。“如果你還留在這裏，你可能永遠都無法製作出你想要製作出來的東西呢。”從小孩子嘴裏吐出來的話語如此天真，又帶著極致的誘惑。“你跟我走，你想要做到的事情，你就都可以做到哦。”雲礫記憶中的各式各樣菜肴，都開始在海浪上漂浮。每一道菜都被碟子裝著。那些尤其注重擺盤的菜，隻要稍微一歪，就有可能失去其原有的精美模樣。但現在海浪肆意拍打，這些菜根本就不可能不歪。雲礫隻是看，都覺得有些揪心，恨不得能將這些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心血的菜品全部從海上搶救迴來。“跟我走，你就能得到這一切了，你想要保護的，我和你一起保護，好不好嘛？”小孩子的聲音又多了幾分哀求。他湊得更近了。他已然就在鍋的上方。那些升騰起來的水汽讓他原本偏白的肌膚泛起了紅。他沒有再胡亂揮舞手臂，隻是捧著心，期待地看著雲礫。“跟我走。”他沒有再說其他的，隻是重複著這三個字。雲礫偶爾會聽到別的聲音。像是雁南喊他，又像鄭平、胡牛壯……可是漸漸地，他也分辨不清這些喊他的人的聲音了，更不知道那些人為了什麽喊他。就連鍋裏的流體沸騰著而產生的滋滋聲，都像極了紅肚兜小孩蠱惑他一起走的聲音。但雲層中，雲影的臉依舊清晰。隻是這會兒，雲影眼裏多了更多的擔憂、焦急。雲礫又一次閉上眼。他感知到的，是真的，卻又不是真的。畢竟是時空交錯之海，時間與空間交錯，誰說他離開了那片海域，那片海域就沒辦法將他所在的空間拉扯過去呢？他默默攪拌著鍋裏的東西。然後，點燃藏在心底的希望。何必要離開呢？想要做的事情，無論在哪裏都能做到的。忽然出現在他麵前的小孩，看起來確實相當可愛，但他也知道，這小孩的危險。他以前從來沒有和這小孩接觸過，談不上什麽感情，那他為什麽要舍棄自己在乎的其他人和事，就這樣跟小孩離開？他有牽掛。他承認，他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擺脫忽然出現的紅肚兜小孩的影響，才能順便從時空交錯之海中偷出一些負麵情緒，順便將這些被困在時空交錯之海太久，久到絕望的情緒轉變為希望。但他還不至於真的在小孩的詭異唿喚聲中迷失。也有可能，是小孩一直都在給他機會，而沒有用最強硬的手段劫走他。紅肚兜小孩終究歎了口氣。“帶不走你呢。”但馬上，紅肚兜小孩又嬉笑起來。“行吧，我會在那裏繼續等你的，以後呀，你肯定還要再來。”說完，他先離開了，其他的幻象卻還持續了一點時間。鍋上已經沒有了升騰的水汽，周圍翻湧的雲和海漸漸散去。雲礫也能清晰地看到鬆了口氣的鄭平，還有眼角掛著淚珠卻在大笑的雁南。胡牛壯還是很急，雲影則緊緊地抓住他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