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蒼老的身影在山林間不斷跳躍騰挪，轉瞬就迴到火堆旁。齊慈直勾勾地盯著雲礫。他雙唇哆嗦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他熱切的眼神則向雲礫傳遞著他的不敢置信，還有驚喜激動。可白骨將軍和齊慈表現得越激動，雲礫就越不敢輕易接話。該說的得說，卻必須先打上預防針。“我現在能做的隻能算不完全版的油炸鬼，隻能做特定情緒的，而且吃完會有負麵效果。”能讓人吃完油炸鬼後短暫走神，沉浸在那種情緒中……這樣的油炸鬼，隻適宜沒事時吃。在野外或者怪談城遇到特殊情況時，就怎麽都不能用了。“負麵？”白骨將軍手一鬆，那兩團幽靈火就飛走了。他長歎一聲。“必須用到那玩意麽？”他說著，就看向了白骨崗深處。那是內圍所在。“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弄的。”白骨將軍語氣越來越差，“若真如此，我也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了。你們是想拿到那張圖？不！”他雙眼一瞪，那在他眼洞中的幽靈火立刻飛出，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沒入雲礫身體。白骨將軍森然冷笑。“當年的菜品淨化術造就了這麽多殘次品，硬生生將這些東西弄成了這模樣，我在這裏守了這麽多年，已經守夠了！我絕不會讓你們再有機會，讓那東西重見天日！既然要封印，那就永遠封印著！”他激動時，白骨組成的身體都染上淡淡緋色。至於他穿著的鬥篷，更是無風自動，發出獵獵的聲音。微閉著眼、竭力抵抗著兩團幽靈火帶來的痛苦感受的雲礫聽到了白骨將軍的聲音，卻實在沒太多思考能力，無暇去想其中深意。他正體會著死亡。有人說，臨死前，會像看走馬燈一樣，看完自己走過的人生。雲礫這會兒看到的，遠不止一個人的人生。造就死亡的身體疼痛是最輕的。傷口不斷失血……正常來說，一處動脈大失血就能造成死亡。但雲礫這會兒被白骨將軍的“眼睛”攻擊著，就覺得自己身上好幾處大動脈都在不斷往外流血。他倒在冰冷黏膩的血泊中。說是冷，其實沒冷得多徹底。他都能感受到身體周圍的血是怎麽逐漸從溫熱轉涼的，而他同樣在這期間，感受著那些臨死前的人的絕望。阿爹、阿娘的唿聲出現的次數最多。那絕非雲礫自己的聲音。但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唿喊，就這樣從雲礫腦海中傳出。還有另一些雲礫第一次聽到的名字。小芳、花花、翠兒……名字狠質樸，名字對應著的模糊麵容也頂多稱得上清秀，還有一些五官不大好看，全憑喜慶的笑容令人心生歡喜。與這些名字一起出現的，還有永遠無法再見的遺憾、擔心對方還在等待自己迴去的強烈恐懼。雲礫連自己眼角何時濕潤來都不知道。世間美好的東西千千萬，偏偏要走向死亡的是他……他曾被白魚河拉入汙染夢境中聽到的魔念聲音又一次響起。毀滅世界吧，如果覺得自己獨自走向死亡太累，那就讓整個世界陪葬好了，讓世界變成最大的墓地，將所有快樂悲傷悉數埋葬。“白骨將軍！”閔誠瀚急得大喊，“您快醒醒！我們來這裏，不是您想的那個目的！我們真的隻是來幫一些能幫的頭盔羊，然後給做一個美食直播的！您看看，我們做好的烤全羊還在這裏呢！烤好還沒有多久，都沒有來得及吃！”整頭羊還在鐵架上，另有閔誠瀚從土窯裏取出的烤全羊也在旁邊。閔誠瀚見用說的沒辦法說得身體顏色變紅的白骨將軍恢複原狀，雲礫竟然都朝著自己腦袋揮起了拳頭，閔誠瀚急忙跑到烤全羊邊，顧不得要怎麽好好地將整羊分塊，他用力一扯，就撕下一大隻羊腿。之前的烤全羊就散發著香味，現在一撕，更重的肉香飄散。不同於幹爽酥脆的烤全羊表皮，羊肉內部還有少許肉汁，讓羊肉在火光下顯得更飽滿了。“白骨將軍，這才是我們的目的！”閔誠瀚快速將羊腿呈到白骨將軍麵前。他偷偷打量雲礫，就見這會的雲礫已沒再發狂地傷害自己，但雲礫眉頭皺得極深，似已陷入另一困境中。第172章 “烤羊……”白骨將軍的聲音還是漏風。沒誰能要求骷髏架子發出和正常人一樣的聲音。他身上彌漫的緋色稍退，連獵獵飛舞的鬥篷都安靜了一些。“很多年沒吃過了。”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似害怕驚擾到什麽。然而他沒有輕易放過之前的話題。“你們當真沒為那東西來？”閔誠瀚斬釘截鐵地否認：“沒有！”這時候，哪怕有也得說沒有。不然白骨將軍一生氣，他們就危險了。白骨將軍緩緩接過閔誠瀚遞過來的羊腿。他咬了一口。沒有麵部肌肉也沒有眼睛展示表情的他，以特定頻率咀嚼著。有鬥篷遮蓋，大家都看不到食物進入他空蕩蕩的身體後，會變成什麽模樣，隻知道他在很認真地吃著。吃完，他點點頭。“可以。”隻有兩個字，卻足夠讓閔誠瀚等人都鬆了口氣。白骨將軍裸露出來的骨頭上的緋色徹底褪去。齊慈剛上前一步，喚了一聲“將軍”，白骨將軍就一甩鬥篷，盤坐到了烤好的羊前。他伸出手，指骨在空中虛彈。他每彈一下，就有一些幽靈火被強製彈飛，落入黑暗的迴魂河中。漸漸，迴魂河散發著淡淡幽光，模糊得很，隻在半空漾出似有似無的水紋。水光流動，退到荊棘怪圈後，迴白骨崗內圍了。閃爍的幽靈火圍在荊棘怪圈周圍，久久不肯散去。白骨將軍沒再理會這些幽靈火。他對著站在原地、眉頭緊皺、身體不斷輕晃的雲礫伸出手，要將自己那雙“眼睛”抓出來。然而沒抓出來。白骨將軍空蕩蕩眼洞駭然地瞪大了幾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雲礫眉頭皺得更緊了，還差點摔倒。可雲礫隻是身體大幅度搖晃了一下，竟然還是像被人狠推了一把的不倒翁般，晃了幾下後，重新站好了。差點要伸手扶的閔誠瀚悄悄鬆口氣，但怎麽都藏不起眼底對白骨將軍的埋怨。剛才就是這白骨將軍強行將幽靈火塞雲礫體內！現在還將雲礫弄成這樣？要不是真打不過白骨將軍，而且這地兒算白骨將軍主場，他高低得和白骨將軍幹一架。即便現在，他都要將揍白骨將軍當成自己新目標！不就是s級之後還要再設法往前進一步嗎？有什麽難的？白骨將軍用眼洞瞪了瞪他，又繼續打量著雲礫。因白骨將軍動手驅逐掉迴魂河，得以迴轉這邊的風翎問：“將軍，我們雲老板怎麽了？”白骨將軍極慢地搖頭。“我不知道。”他聲音較先前更冷幾度。“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底下沉睡，鎮壓著那個洞口。若非今日感覺到我上麵的這些小東西都不安生，還聞到了特殊的味道，我怎麽都不可能現身。現在，你們這雲老板將我這眼珠子弄得不聽我話了，我沒向你們要個交代就不錯了，你們竟然還在問我他怎麽了？”說話間，白骨將軍枯骨指尖又動了好幾次，試圖將潛入雲礫體內的幽靈火抓出來。可那兩團幽靈火依舊不聽他的指令，隻在雲礫體內不斷遊走，映得雲礫表層皮膚不時發出幽光，瞧著詭異得很。白骨將軍沒好氣地垂下手，都不用別人招待，自個兒就先使勁撕扯著烤好的全羊，大口大口地吃著。風翎等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沒人說話。這能說啥？難不成讓他們也像白骨將軍一樣隻顧吃？但脆皮被撕開時的響聲、白骨將軍大快朵頤的豪邁、飄散的鮮嫩肉香……這讓人怎麽忍？連葉還是先走到了烤全羊旁邊，也開始吃著了。其他人沒在忍著，隻一邊吃，一邊繼續關注雲礫情況。在場的人都曉得，閻祚或者閻佑一直在暗處盯著，獨木輪肯定也會留意這邊，他們沒出手，就證明雲礫現在並無危險，頂多模樣兒看著怪。新鮮的羊沒有腥膻味道，但保留著羊肉獨有的甘甜香。焦脆的表皮輕輕一掰，立刻喀嚓作響，酥脆得哪怕咬成碎渣渣了，都留著脆感。肉偏瘦，但烤得嚼勁正好，不至於嚼得費勁，也不會吃著覺得肉軟趴趴的，不嚼都可能爛成泥狀。就現在這嚼頭，越嚼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