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對峙,時空如停滯了一般,就連四周空氣都變得沉悶粘稠。


    “嗬,可讓我好找。”


    驀然響起的戲謔聲,打破了沉寂。


    霍允眼神帶著莞爾的調侃,在三個人的臉上全都轉了一遍,最後看定了阮嬈,一把將她扯下了車,陰陽怪氣道:


    “淘氣的小丫頭,都這麽大人了,跟哥哥玩什麽捉迷藏?瞧瞧,差點被拍花子的拐走吧?”


    上官旻淡淡瞥了他一眼。


    “喲!原來是憫王爺!失敬失敬!是我眼拙了,還以為是專拐無知少女的花子呢。”


    霍允呲牙一笑,賤兮兮的。


    “這麽多年,你這張嘴,倒是一點沒變。”上官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難怪從小到大,老招二哥惦記。”


    霍允眸子一眯,笑容不減。


    “幼年不懂事,與晉王爺多有齟齬,自然不及兩位王爺情同手足,兄友弟恭,慚愧慚愧。”


    “話說起來,那時候,似乎也極少見到憫王爺從冷宮出來呢。”


    上官旻同樣眯了眯眸子,掩住眼底料峭的寒意。


    裴璟珩亦是麵冷如霜,看向二人的目光格外的凜冽。


    三個男人,三雙眼睛,互相盯著彼此,劍拔弩張不外如是。


    阮嬈此刻腦袋裏隻飄過幾個大字:此地不宜久留!


    於是趁他們烏眼雞似的相互瞪著的時候,她悄悄退後,轉身拔腿跑了!


    裴璟珩眼梢都沒動一下,卻能清楚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蒼青,將姑娘帶迴馬車。”


    蒼青還沒反應過來,霍允卻最先追了上去。


    “不聽話的小丫頭!”


    裴璟珩也從車裏下來,與上官旻即將擦身而過,卻又忽然頓住腳。


    “阮嬈是臣的未婚妻,還請殿下以後不要再打擾她。”


    “你的未婚妻?可有三書六禮下過聘?亦或是交換了庚帖請了媒人?”


    “若是什麽都沒有,那她仍有選擇其他人的權利。”


    上官旻嘴角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弧度,眼神卻透著幽深晦暗。


    “況且,她剛剛答應了要做本王的王妃。”


    裴璟珩眸中閃過一絲暗芒,“殿下是在自欺欺人。”


    “究竟是誰在自欺欺人,等到她的及笄禮,一切自會水落石出。”上官旻鎮定的很。


    “事關裴家內眷,她的及笄禮,殿下恐怕不方便參加。”裴璟珩冷冷反擊。


    “我人或許到不了,花冠可是一定會到的。”上官旻不依不饒。


    “阮嬈不過是個普通女子,給不了殿下想要的未來,更談不上助力。”


    “不需要她給我什麽,隻需要她陪著我便好。”


    “殿下是聰明人,如今局勢,殿下當真要跟裴家作對麽?”


    “本王並不想與裴家作對,但裴家若苦苦相逼,本王亦不會退縮。”


    一場激烈辯駁,二人互相鋒芒相對,寸步不讓。


    靜了一瞬後,流轉在二人之間的氣氛,更加詭異緊繃。


    “殿下可知,有些事,不能太貪心,否則必遭反噬。”


    裴璟珩再次緩緩開口,眼眸幽深如海,藏著不為人知的銳利和危險。


    “或許殿下也聽說了,江南按察使被滿門抄斬,但阮孝廉本人,卻僥幸逃脫了。”


    “我一直懷疑,許國舅隻是他明麵兒上的主子,他真正效忠的,另有其人。”


    “或許過不多久,他就會主動來找自己主子。我這裏,還留著專門為他們主仆準備的鐵證,送他們一個淩遲之刑不成問題。”


    “那本王就提前祝裴大人一切順利。”上官旻微笑的弧度始終如一,看不出有任何異樣的情緒。


    “謝殿下吉言。殿下也要,多保重。”


    裴璟珩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巷子裏很快空寂下來,隻剩上官旻迎著烈陽獨自站在那裏,靜默沉思。


    他額頭幹爽,背後衣衫卻不知什麽時候被汗水浸濕了一片,看上去尤為刺目。


    ————


    阮嬈被霍允拉到了馬車上。


    剛坐穩,蒼青的聲音就在車外響起。


    “姑娘請下車,世子爺發了話,讓您乘他的馬車。”


    想到裴璟珩那一副醋缸打翻似的黑臉,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被放大。


    她可不能跟他單獨呆在一起,那人一生氣就變得十分危險!


    “我跟安郡王同乘就行了。”阮嬈心虛的迴絕。


    “姑娘請下車,別讓屬下為難。”蒼青聲音裏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姑娘若不肯下車,屬下隻能冒犯了。”


    “你等等!”阮嬈咬著下唇,一臉著急。


    霍允抱著胳膊倚在車壁上,勾著唇角一言不發的看笑話。


    阮嬈眼珠一轉,立刻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大哥……救我……”


    霍允眉梢一挑,嘖了一下。


    “有事喊大哥,沒事喊郡王,嬈嬈,你這小臉變得可真快啊!”


    說話間,他抬手扯了扯她的臉頰。


    觸手溫溫軟軟,滑嫩如膏。


    霍允眸色一暗,趕緊鬆了手。


    “你給我的臉掐疼了!你賠!賠賠賠!”


    阮嬈一副碰瓷賴上他的模樣,扯著他的袖子用眼神不斷示意。


    霍允招架不住,無奈隻好依了她:


    “老孟,拿出你的絕活兒!”


    “得咧!”


    一聲刺耳揚鞭聲後,馬車頓時像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


    蒼青趕緊去追,卻發現那駕車的是戰馬,跑的比風還快,頃刻間便沒了蹤影,徒留他在風中淩亂。


    “人呢?”


    主子結冰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郡王爺馬車太快了,屬下沒追上。”


    “十棍,自己迴去領。”


    裴璟珩轉身走了。


    “爺……”蒼青欲哭無淚。


    上次領的十棍還沒長好,他屁股到現在還疼呢!


    ————


    阮嬈被霍允風馳電掣般的送迴了府。


    一進府,她就十分聰明的往春暉堂跑,賴在裴老夫人身邊不肯走。


    “你來的正好,我跟你舅母正給你挑嫁妝,你正好也來選一選。”


    桌上擺滿了庫房裏取來的金銀首飾,旁邊還擱著一遝田契鋪麵。


    阮嬈頗有些心不在焉,“姑姥姥眼光就是極好的,全憑姑姥姥做主。”


    “那就這幾處鋪子,還有東郊的水田……”裴老太太專心挑揀,堆到一處。


    二夫人盧氏在一旁看著,幹扯著唇角,笑的比哭還難看。


    “老太太,都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兒,不過走個過場,意思意思就行了……”


    “這怎麽能行?嫁妝可是女兒家的傍身,不能糊弄。”


    裴老夫人堅持要給,急的盧氏暗暗絞緊了帕子,卻又不敢再說什麽。


    掌家權被沒收,她如今人微言輕,愈發說不上話,隻能扮演起了孝順兒媳。


    “祖母,二嬸。”


    一道清冽冷沉的男聲突然響起。


    阮嬈頓時心頭一跳,躲在裴老夫人身後裝鵪鶉。


    “今兒怎麽下值這麽早?可曾用過午飯?”裴老夫人看見嫡長孫,十分高興。


    “今日衙中無事,我便提早迴來了。”


    裴璟珩目光淡淡朝她身後瞥了一眼,緩緩走上前。


    “方才碰見表妹院子裏的丫鬟,說到時辰該上藥了,表妹卻不知偷跑到哪裏去了,原來是躲到了祖母這裏。”


    “祖母,她的藥一日不能停,我這就帶她迴去,上藥。”


    後兩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阮嬈頓時身子一顫。


    “不麻煩表哥了……我自己待會兒迴去上藥就好了……”


    “我不覺得麻煩,走吧,我送你。”


    裴璟珩長臂一伸,一把將阮嬈拽了出來。


    阮嬈連忙拉住裴老太太,死活不肯走。


    裴璟珩一個輕巧使力,她手腕一麻,頓時被迫鬆了手。


    “嬈嬈聽話,跟我迴去‘上藥’。”他語調輕緩,像是在誘哄,阮嬈聽在耳朵裏,卻脊背發涼。


    “姑姥姥……我、我不想走……”


    阮嬈不情不願的被他扯著走,扭頭淚汪汪的求救。


    裴璟珩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


    “腿疼了?看你以後還敢再亂跑。”


    他垂眸盯著她,似笑非笑像是在打趣,隻有阮嬈看到他漆眸中翻卷的怒意。


    “祖母,孫兒帶她退下了。”


    裴老太太笑著連連點頭,高興的跟什麽似的。


    “瞧瞧,子淵都會心疼人了,也不天天板著臉了,跟換了人似的……全是嬈丫頭的功勞。”


    “這倆孩子,感情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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