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


    阮嬈轉頭一看,卻見裴老夫人穿著一身深紅誥命服,拄著龍頭拐而來,顯然是來替她撐腰的。


    天氣已經漸熱,那誥命禮服厚實,翟冠沉重,僅僅從內院走到門外,裴老夫人蒼老的額角都已經沁出了汗。


    “姑姥姥……”阮嬈既吃驚又感動,眼圈一下子紅了,連忙迎上去。


    裴老夫人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莫怕。待會兒跟著我。”


    說罷,她一臉沉穆,抬頭看向貴妃宮裏的內侍官太監。


    “老身聽聞貴妃賞賜了東西給我家丫頭,特焚香更衣,帶她入宮向娘娘謝恩。”


    內侍官訕訕笑了下,連忙道,“哎呦,您可是國公府的老祖宗!這點小事兒,怎麽敢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呢?咱家帶姑娘一個人去就成了。您放心,絕對少不了姑娘一根汗毛……”


    “這丫頭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也不懂宮裏的規矩,別再衝撞了娘娘。”裴老夫人打斷了他。


    “老身陪著她一同去,也好時刻提醒她規矩!”


    內侍官見裴老太太沉穩如泰山一般,便知她鐵了心要跟去,隻好應下,請她們二人上馬車。


    二人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小廝飛快跑去殿前司衙署報信兒了。


    然而不湊巧,今日裴璟珩竟然出了城,去了皇家獵苑。


    報信兒之人頓時急的滿頭汗。


    這邊馬車裏,阮嬈替裴老太太擦去鬢角的汗,有些過意不去的說道:


    “姑姥姥久不出門,入宮路也長,實則不必陪我跑這一趟的。”


    裴老夫人歎了口氣,握著她的手道:


    “不陪你去,我如何能放的下心?前段日子在戚家山莊,安郡王話裏有話,我便知道一定是你遇見了事,沒想到竟然與晉王有關。傻孩子,他那個人,可招惹不得呀!”


    阮嬈一愣。


    裴老太太壓低了聲音,接著道:


    “許貴妃娘家勢大,國舅爺把控著鹽鐵命脈……如今晉王在朝中炙手可熱,其他皇子無人能與他相爭。”


    “他被立為太子,是遲早的事。”


    “多少朝中大臣把嫡女送過去給他作妾。便是有那不願意犧牲女兒的,許貴妃一個傳召,將姑娘騙入宮,一夜過去,也隻能一頂小轎抬進晉王府……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滿朝文武大臣,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如今都隻能站在晉王這邊。”


    阮嬈聞言,抬手摸了摸發髻裏的鋼針,眼眸沉沉,若有所思。


    “此番許貴妃要你入宮,也不知打什麽算盤。入了宮你便跟緊我,入口的東西也要萬分謹慎,更不要單獨一個人亂跑。”裴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


    阮嬈眸中的幽深轉瞬即逝,抬起頭,乖乖巧巧的一笑。


    “姑姥姥放心,我有分寸,不會有事。”


    到了宮門,下了馬車,二人隻能步行往後宮走。


    裴老夫人畢竟年邁,等走到許貴妃的蕪芷宮,已經是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了。


    內侍官趁機勸道,“老夫人,您這是何苦呀!不如找處偏殿歇著吧!阮姑娘一個人進宮謝恩就行了!”


    說完,他朝一眾宮女太監們使眼色,“沒個眼力見兒的!還不快扶老夫人去歇著?”


    宮女太監們立刻分成兩撥,一撥圍上來要拉阮嬈走,另一撥圍上了裴老夫人就要攙扶她。


    關鍵時刻,卻見裴老夫人臉色一沉,神態端穆,將龍頭拐杖重重錘地!


    “放肆!”


    老鎮國公配享太廟,一品誥命夫人的盛怒份量委實不輕。


    所有人不敢再吱聲,內侍官夾著尾巴垂著頭,將二人領進了蕪芷宮。


    許貴妃雍容華貴,風韻有致,保養得宜的臉上塗抹著脂粉,掛著不走心的假笑,一邊跟裴老夫人寒暄,一邊細細打量著阮嬈。


    “這便是阮姑娘吧?瞧瞧這模樣,真是仙姿玉貌,讓人見了都挪不開眼。上前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阮嬈於是上前一步,給許貴妃行禮。


    許貴妃塗了丹蔻的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細細摩挲了兩下,眯眼笑的意味深長。


    “難怪皇兒不斷提起姑娘,這容貌身段,放在京中竟找不出第二個來。”


    “承蒙貴妃娘娘和晉王殿下抬舉,鄉下養的野丫頭,上不得台麵,能得娘娘一句誇讚,已是她天大的造化了。”裴老夫人立刻接過話頭。


    “她早年流落在外,粗野慣了,上迴遇到了晉王殿下,也不知有沒有給殿下添麻煩。老身替這丫頭告一聲罪。”


    裴老夫人嘴上說著告罪,袒護之情卻溢於言表。


    許貴妃朱唇一抿,揶揄道,“老夫人嘴上嫌棄,自己還不是把人放心尖上疼著?我可聽說了,老夫人非要陪著來謝恩,像是不放心,怕我虧待了這丫頭似的。”


    裴老夫人笑了,“娘娘這話折煞老身了,哪裏是我不放心,實則是子淵那孩子看她看的緊,他自己脫不開身送她過來,又怕她闖禍惹了娘娘的厭,這才央求我看牢她一些。”


    裴老夫人雖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十分清楚了。


    眼前這丫頭,是鎮國公世子看上的人,已經被裴家內定了。


    許貴妃明顯閃過一絲詫異,眼睛在阮嬈身上轉了一圈,這才發現她頭上戴著一支明顯與她身份不符的鳳釵,一看就是宮裏的東西。


    她笑容立刻淡去,目光閃過遲疑。


    恰好這時,一名侍女鬼鬼祟祟站在了殿門外,朝裏窺探。


    許貴妃掃了那宮女一眼,認出那是兒子的人,無奈歎了口氣。


    “擺飯吧。”


    貴妃發了話,裴老夫人縱然有心,也無法再推辭,隻好留在蕪芷宮用午飯。


    席間,裴老夫人以年邁脾胃失和為由,幾乎沒有動過筷子。


    阮嬈也隻是象征性的嚐了嚐,便放了碗筷。


    但實際上,她也並沒有嚐出這飯菜有什麽問題。


    正餐飯畢,侍女們端來了飯後甜點,是乳白色的酪漿,混雜著各類果幹,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味。


    這種味道重的東西,最容易放‘佐料’。


    阮嬈隻是用鼻子聞了聞,頓時拿帕子掩了口,裝作惡心不適的模樣。


    “娘娘恕罪,臣女不喜食酪槳,受不得這味道。”


    許貴妃於是看了侍女一眼,“撤了吧。”


    侍女低頭應了聲,突然手一滑,整碗酪漿頓時傾灑!


    阮嬈反應迅速,連忙起身躲避,卻仍不可避免的被白色酪漿濺髒了衣裙。


    侍女忙跪下認錯,連連告饒。


    許貴妃冷著臉,“不中用的東西!來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讓她長長記性!”


    發落了侍女,許貴妃笑的一臉和煦,看向阮嬈。


    “都是本宮手底下的人粗笨,弄髒了姑娘的衣裙。來人,帶著姑娘去後殿換身幹淨衣裳。”


    “貴妃娘娘,不必勞煩了,些許汙跡,擦擦就好了。”阮嬈婉言謝絕。


    “是啊,天色也不早了,老身也該領她迴府了。”裴老夫人也站起了身。


    許貴妃頓時沉下臉。


    “你們好好的來我宮裏,卻弄一身髒汙迴去,豈不是要打我的臉?難道我宮裏,還賠不起一套衣裙?”


    “春熙,將我新裁的那套蜀錦送給阮姑娘,你親自領著她去換。”


    許貴妃態度強硬,若再謝絕下去,恐怕就要鬧得不好看了。


    裴老夫人一臉無奈,隻能眼睜睜看著阮嬈被拉走,想跟上去,卻被許貴妃出言留下,說是有事要問。


    阮嬈卻一臉鎮定,跟著許貴妃的貼身侍女春熙來到了後殿,身後還跟著兩個宮女,虎視眈眈的盯著她。


    殿門關上,兩個宮女守在了門外。


    殿內,熏爐嫋嫋生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香味。


    阮嬈對這味道並不陌生,勾唇笑笑。


    “衣裙就在那邊,姑娘自個兒換吧,奴婢先出去了。”


    春熙將衣裙頭麵拿出來,迫不及待便要走。


    阮嬈一把拉住了她。


    “春熙姐姐別急著走呀,幫幫我。”


    春熙屏住唿吸,扭頭問,“幫你做什麽?”


    “幫我聞聞這個。”


    阮嬈掏出荷包裏的瓷瓶往春熙鼻端一送,春熙頓時眼睛一翻,軟軟倒地。


    阮嬈踢了踢她,輕笑一聲:


    “還想用合歡香迷暈我?姑奶奶製過的迷藥比你吃的鹽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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