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嬈去了春輝堂告罪,卻發現裴老太太正在為秦嬤嬤和木槿身亡的事情自責。


    “我若不準她的假,她們母女倆也不會死……造孽啊!”


    二夫人盧氏也在,跟著裝模作樣的自責道:


    “這光天化日的,誰能想到會有歹人劫道的呢?好在馬車失控,墜下山崖,她們二人沒落在歹人手裏,也算是個幹淨死法。這是她們的命,母親可切莫太過自責了。”


    裴老夫人拿帕子沾沾眼角,依舊難以釋懷。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要把人送到莊子上呢?這主意究竟是誰出的?”


    盧氏臉色一僵,訕訕道,“那木槿犯了大錯,又被打爛了半邊身子,放在府裏隻是平添晦氣。媳婦也是一片好心,怕她會衝撞了母親的福氣……”


    裴老夫人歎了口氣。


    “說一千道一萬,終究她們是因我而死,這福氣衝不衝撞的,也無甚緊要了。如今之際,隻能把她們身後事安排好,也算全了這幾十年的情分。”


    “母親放心,兒媳都安排妥了。”


    盧氏笑著說完,視線便落在門外站著的阮嬈身上。


    “喲,嬈丫頭這是打哪兒迴來了?你沁姐姐忙的腳不沾地,你倒好,半日都沒見著你人影。”


    阮嬈微微一笑,邁進門來。


    “阮嬈鋪子裏有事,因而離府半日,事出突然,沒能及時報備,讓姑姥姥和表舅母擔心了。”


    盧氏不滿的撇了撇嘴,“鋪子裏的事,能有老太太的壽宴重要?你倒是輕鬆灑脫了,把什麽都扔給你沁表姐,怪不得她今日迴去,一直嚷著肩酸背疼,動都不想動。”


    說完,她看了眼裴老夫人。


    “行了,既然沁兒不適,你就迴去多照看著點。去吧。”


    裴老夫人沒心情聽盧氏替自己閨女邀功,擺手讓她走。


    盧氏不情不願的行禮退下,擦身而過之際,阮嬈突然笑盈盈的低聲道:


    “讓舅母費心了,多謝。”


    盧氏轉頭,正好與阮嬈看穿一切的目光對上,頓時心頭一跳,一句話沒說,急匆匆走了。


    盧氏走後,阮嬈陪著裴老太太說了會兒話,眼見她鬱鬱寡歡,於是提議道:


    “姑姥姥不是喜歡上次給您梳頭的嬤嬤麽?您隻知道她手巧,可知道她原本是伺候誰的麽?正是原先的表嫂。表嫂可是吃她的奶長大的呢!”


    裴老太太頓時驚訝,“竟是婉兒的奶娘?我說怎麽看著有些麵熟,一時間竟沒能認出來。”


    “虞家大房出事,她們一家也被趕出了虞家,在外操勞奔波,難免蒼老了些,也難怪姑姥姥認不出來。”阮嬈歎息。


    “您若是不嫌棄,我便讓她隔三差五來府裏給您梳梳頭,解解悶可好?”


    “那我可求之不得。”裴老太太終於露出笑臉來,無不欣慰的拉住了阮嬈的手。


    “好孩子,還是你知道如何寬慰我的心。”


    阮嬈笑了笑,“姑姥姥這麽疼我,嬈嬈自然要盡一份心。”


    “你若真想盡心,就趕緊進門,好讓我老婆子有個盼頭。”裴老太太笑得無比慈愛。


    阮嬈臉上的笑僵了僵,故作羞澀的低下了頭,心中卻在暗道:


    對不起老夫人,把阿嬤送來陪你已經是我最大的補償。


    因為,我已經下決心要殺了裴璟珩。


    成婚,更無可能。


    ————


    阮嬈在春暉堂用過晚飯,和芳菊一起伺候老夫人睡下,這才迴自己院子。


    天已經黑透,一輪月細如彎鉤,光線暗淡。


    也正是因為這樣,路過逐月閣時,阮嬈輕易就察覺到了裏麵的火光。


    想起上次在這兒發生的事,她想也不想,徑直推門而入。


    果然,少年一襲白衣,正蹲在樹下往火盆裏扔元寶。


    “小潤?你怎麽又來這兒燒紙?小心被人看到!”


    阮嬈邊說邊走近他。


    火光映著少年低垂的側臉,濃密纖長的睫毛緩緩眨了眨,瞬間溢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裴潤仰起臉,眼睛紅紅看向她。


    “姐姐……”


    阮嬈一下愣住,“你哭了?”


    “出什麽事了?”


    “我今日看到了嫂嫂的屍首……太慘了……她死的太慘了……”


    阮嬈瞬間喉頭幹澀,垂眸問道:


    “是麽?一定……嚇到你了吧。”


    “不,我隻覺得心疼。”


    少年黑琉璃似的眸子躍動著火光,一眨不眨的看定她,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我一直在想,她一個弱女子,突然被人裝進麻袋扔進河裏,該有多麽恐懼。”


    “她孤零零一個人躺在河底,在黑暗中漸漸死去,又該是多麽絕望?”


    “她的英靈飄浮在水中,找不到迴家的路,看著自己的屍首日複一日被魚蝦啃食,她該有多麽的痛苦?”


    “她那時,不過才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姑娘!她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美好,這世上不會再有比她更赤誠更純潔之人!她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若我知道是誰把她害的那麽慘,我一定千倍萬倍幫她討迴公道!”


    “夠了!別說了!”


    阮嬈突然出聲嗬止,唿吸不穩,尾音帶著哭腔。


    “姐姐,你怎麽也哭了?”


    少年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微微低頭。


    “我的話,讓你感同身受了,對麽?”


    他的語調很輕,帶著點誘導的意味。


    火光在一側映照,他漂亮的眉眼一半融於火,一半隱入暗,像是黑夜裏惑人的妖魔。


    阮嬈一下看愣,直到他伸出微涼的指尖,輕輕揩了揩她的臉頰。


    阮嬈這才迴神,抬手一摸,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滿臉是淚。


    “我、我是被煙嗆的。”


    她尷尬的轉身擦淚。


    “垂花門一會兒要落鎖了,你趕緊迴去吧!”


    說完,她就要落荒而逃。


    一雙修長臂膀從後麵突然抱住她。


    少年身上淡淡藥草香瞬間將她籠罩。


    他的唿吸噴灑在她後頸處,溫溫微熱,小心翼翼的問道:


    “姐姐別走……陪陪我,好麽?”


    阮嬈努力壓下喉間湧出的酸澀,盡量用最平靜的語調道:


    “小潤,別這樣。”


    “天真的不早了,你該迴去了。”


    說完,她努力想掙開他的手臂。


    少年卻並不肯鬆手,隻用溫軟的聲音再次哀求。


    “姐姐陪我進屋找一本書,好不好?”


    “這幾日我母親舊疾複發,食不下咽,我記得嫂嫂曾經親手抄錄過一些藥膳偏方,編纂成冊,名為《藥食錄》。姐姐能不能陪我把它找出來?”


    “不會耽誤你很久的,我一個人……害怕。”


    阮嬈一下停止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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