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很快被婆子拖到庭院中,摁在竹凳上,披頭散發的,看上去十分狼狽。


    屋內秦嬤嬤的哭求聲不絕於耳,阮嬈立在廊下,神色漠然,充耳不聞。


    她腰背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平靜直視的目光中透著冷意,小臉一沉,頗有當家主母的威勢。


    裴璟珩還沒走進院子,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架勢,不由一怔,腳步竟停了下來,靜靜立在門外看著。


    “木槿,你可知錯?”阮嬈冷聲問。


    木槿被冷風吹了半夜,腦袋早清醒了,此刻緩緩抬起頭,陰森的目光透過濕透的發絲盯緊了她,突然惡狠狠的道:


    “是你!是你將計就計!是你把我迷暈的!我何錯之有!”


    阮嬈不慌不忙道:


    “你擅離職守,此罪一!連累他人,此罪二!徹夜不歸,此罪三!汙蔑主子,此罪四!”


    “依照裴家家訓,四罪並罰,當罰藤鞭之刑四十下。來人,給我打!”


    藤鞭重重抽下,木槿疼的尖叫一聲,不知道哪裏來的大力,一下子掙開束縛,從竹凳上翻了下來,突然就朝阮嬈撲去!


    “都是你害我!我殺了你!”


    她麵容猙獰,裝似瘋癲,手指如雞爪似的就要掐向阮嬈的脖子!


    就在她指尖即將碰觸到阮嬈時,身後突然一股大力將她踹倒在地!


    木槿泡了一晚上的冷水,本就隻剩半條命,又被男人這麽一踹,頓時飛了出去,吐出一口鮮血!


    阮嬈冷眼瞧著,心中蔑笑。


    瞧瞧,天道有輪迴,蒼天繞過誰。


    這一踹,怕不是把木槿的肋骨都踢斷了!


    曾經木槿嘲笑她得不到裴璟珩的心,如今輪到她自己狠狠體會了一把!


    說白了,那個男人骨子裏的涼薄是一如既往的。


    尤其是對待不喜歡的女人,更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你怎麽不躲開?”


    正愣神間,男人已經蹙眉低頭朝她詢問看來。


    阮嬈迎著他審視的目光,盈盈一笑。


    “不是有你麽?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受傷的。”


    她雖然笑著,但眸中情緒難辨,多了一層讓他看不懂的東西。


    像是一夜之間築起了城牆,將她原本通透真實的內心與世隔絕起來。


    裴璟珩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隻是心裏總隱隱有些不踏實。


    “你……”


    “我正在給下人立規矩,世子爺別不如先進屋吧。”


    阮嬈搶先一步開口道,似乎不欲與他過多交談。


    “不過,若您想,也可留下觀刑,亦或是,替她求個情?好歹她也伺候你一場。”


    阮嬈看著木槿渴盼的神情,故意當著她的麵,試探裴璟珩。


    “隻要你開口求情,我保證放了她。”


    “我為何要求情?”裴璟珩有些不明白她這話用意何在。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下人犯錯當罰,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阮嬈笑吟吟的看向木槿。


    果不其然,她在木槿臉上見到熟悉的神情,就像除夕那夜她臉上的那樣,震驚,哀傷,不可置信。


    木槿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白成了紙。


    “世子爺……求您救救奴婢……”


    她匍匐在地,伸出手極力想去夠到裴璟珩的雲靴。


    “來人,把她押迴凳子,繼續行刑。”


    裴璟珩蹙眉道。


    木槿就像是被這句話定住了穴位,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任由婆子將她拖迴了凳子。


    竹鞭抽打聲不斷落下,木槿像是察覺不到疼一般,睜著空洞的眼睛,癡癡看著裴璟珩,眼角不斷往下淌著淚。


    不知過了多久,她疼的將嘴唇都咬破了,氣若遊絲,突然驚恐的睜大眼,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哆嗦著指著阮嬈:


    “鬼!她是鬼!”


    “爺!你快離她遠一點!她是迴來找你索命的!”


    “索命的……索命的……”


    她漸漸沒了聲音,指著阮嬈的手指驀然垂了下來。


    阮嬈悄悄瞥了眼裴璟珩,隻見他神色冷淡,臉上沒有半分波動,顯然隻是將木槿的話當做了瘋言瘋語,並沒有放在心上。


    “表姑娘,木槿昏死過去了,剩下二十藤鞭還要繼續打嗎?”婆子試探過木槿的鼻息,恭敬問道。


    阮嬈正要點頭,就見裴老太太歎著氣走出了屋外,身邊跟著眼睛腫成了桃兒的秦嬤嬤。


    “罷了,人就剩一口氣了,打死不是平添晦氣?就當是為我老婆子積點陰德,放了吧。”


    “姑姥姥寬厚。”阮嬈恭維了句,轉頭道,“既然老太太發了話,那就放了吧。”


    “隻是,這樣坑主子的奴才我可是不敢再留了,讓人牙子把她領走吧。”


    秦嬤嬤這次再也不敢阻攔,目光閃爍了下,趕緊去幫忙將木槿抬迴了自己屋。


    這之後,她馬不停蹄去了鬆濤苑。


    二夫人因為侄女盧菁菁的事又犯了頭風,這會兒還歪在榻上沒有起身。


    秦嬤嬤徑直闖入了內室,撲通一聲跪下。


    “求二夫人伸出援手,買下木槿!奴婢實在是沒了辦法,隻好來煩擾二夫人了!”


    盧二夫人自己娘家的事還一團亂,此刻哪有管閑事的心思,更何況,她往日也不是什麽大善人。


    “木槿要被發賣了?”


    “發奶的好!要不是她擅離職守,讓綠蕪居沒人管,菁菁她怎麽會被……哼!”


    她氣的一甩袖。


    “畫柳!送秦嬤嬤出去!”


    秦嬤嬤一看軟的不行,於是臉色陰沉了下來,緩緩站起身。


    “二夫人,這帳可不是這麽算的。”


    “木槿她也是被盧家大公子和盧姑娘連累的。畢竟綁架這事兒,若沒有木槿的支應,他們兩個誰能做的成?”


    “你!”二夫人頓時語塞。


    “老奴沒有別的要求,隻求二夫人能看在咱們一直以來互相成就的份兒上,網開一麵,買下木槿放在您身邊,老奴保證,所有關於二夫人的流言,不管好的壞的,還是我親眼看到的,老奴都會守口如瓶,決不食言!”


    二夫人一下子被拿捏住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哪些事是被秦嬤嬤親眼看到的!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眼珠一轉,她突然一改態度,笑盈盈道:


    “方才是我一時想岔了,對不住。這事兒你就放心吧,我一會兒就讓人拿銀子去贖,保證她連大門都不必出,直接就來鬆濤苑養傷,你看可好?”


    秦嬤嬤也客氣的笑了下,“那老奴先謝過二夫人了。”


    說完,大搖大擺的走了。


    二夫人眼中的陰霾頓時翻湧,透著一股狠辣的殺氣。


    “這世上,隻有死人才會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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