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裝扮成富家公子的阮嬈帶著長風,也成功混進了隆昌錢莊下麵的地下賭坊中。


    大盛朝賭坊雖然合法,但高額的稅銀和時常盤剝的衙役,讓許多賭坊把生意轉為地下,嚴進嚴出,十分小心隱蔽。


    好在阮嬈已做足了準備,將一萬兩銀票拍在櫃台上要提現銀,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立刻被掌櫃的當成肥羊瞄上,順順利利就被領到賭坊找樂子了。


    賭坊了人聲鼎沸,三教九流齊聚,汗臭味撲鼻。


    阮嬈一把折扇半遮麵,眼睛卻偷偷亂瞄,暗暗觀察莊家的手法。


    雖然是第一次親臨賭坊,不過這裏麵的套路她可是門兒清,簡單看幾眼便知道他們用的是幾分骰子。


    身為細作,這些江湖手段自然都要精通,才能應對不時之需。


    賭桌麵前坐定,她不慌不忙,直接將一萬兩銀票全都押上。


    莊家見來個送錢的,當即喜笑顏開。


    但三局過後,他便也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以為來的是隻肥羊,結果卻是匹狼,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一萬兩贏成八萬兩。


    莊家一個眼色過去,兇神惡煞的打手們立刻朝二人圍了過來,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阮嬈不慌不忙,從那一堆銀票裏拿出自己的一萬兩收起來,其餘的全都推了迴去。


    “銀子我不要,我是來找人的。”


    “聽說長平侯府先前的常管家一家被賣來了這裏,這些銀子,足夠贖人了吧?”


    賭坊莊家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下阮嬈。


    幾萬兩的銀票不要,非要幾個不值錢的奴才?這事兒倒稀罕了,他還是第一次見。


    “這可是你說的,成交。”


    很快,便有人領著阮嬈主仆二人迴到了地上,領著他們去了後院幹雜活的地方。


    “喏,人就院子裏麵,這是他們的賣身契,領著人趕緊走!”小夥計惡狠狠扔下一句,扭頭走了。


    賭坊竟這麽容易就放了人,阮嬈心中也有些詫異,顧不上許多,她讓長風守在院門口,自己往裏走去。


    院子角落水井旁,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婦人正賣力的搓洗著成盆的衣裳,頭發摻著銀絲,脊背都有些佝僂了。


    才一年不見,她的奶娘文氏就成了這副模樣,究竟是經曆了多少磋磨?


    阮嬈眼眶一點點變紅了。


    “阿嬤……”


    文氏手下一頓,緩緩轉過頭來,卻見一個瘦小的富家公子站在她身後,濃眉黑臉兩撇胡,嘴邊一顆毛痦子,分明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這位公子……找誰?”


    阮嬈望著那張仿佛蒼老十歲的熟悉麵容,聲音愈發酸澀:


    “多日不見,嬤嬤的老寒腿夜裏還會發作嗎?可有堅持用熱鹽袋子敷?側子藥酒可有繼續喝?您到現在還嫌苦嗎?”


    文氏一愣,眼睛驟然睜大,驚疑不定的打量她。


    “你、你是……”


    “母親去的早,阿嬤親自哺育我,撫養我長大,難道換了一張臉,阿嬤就不認得我了嗎?”阮嬈哽咽道。


    文氏頓時吃了一驚,豁然站起身,卻因為腿腳不靈便,身子猛的一晃。


    “阿嬤!”


    阮嬈趕緊上前扶住她。


    離得近,文氏仔細打量她,這才發現眼前之人原來是個姑娘,一下握住她的手,不確定的問,“是……是婉姐兒嗎?”


    “是我!阿嬤,我迴來了!”


    文氏激動的嘴唇直抖,一把抱住她,當即嚎啕大哭。


    “婉姐兒!婉姐兒你還活著!”


    二人抱頭痛哭了陣兒,阮嬈率先迴過神,想起裴璟珩派人監視她的事,連忙道:


    “阿嬤,此事不宜聲張,咱們換個隱秘的地方慢慢說。”


    “欸,欸。”文氏連忙點頭,趕緊拉著她往後排一排低矮的柴房走。


    推開門,一股黴變的潮味撲鼻而來,黑黢黢的屋子又小又窄。


    床上躺著個人,骨瘦如柴,氣若遊絲,赫然是她遍尋多日的常管家。


    “常伯!您、您怎麽成了這樣!”阮嬈愕然。


    文氏擦擦眼淚,歎了口氣。


    “侯府出事那晚,他急著要出去送信找援兵,結果被二老爺抓住,打了一頓,將我們一家連夜賣給了人牙子。之後,他就臥床不起了。”


    床上的人被說話聲吵醒,眼皮子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向阮嬈,聲音又幹又啞。


    “你是……”


    “常伯,是我,我沒死,換了一張臉重新活著。我迴來了,我來接你們出去。”阮嬈含淚道。


    常管家顯然沒有相信,眼珠子又緩緩轉向文氏。


    文氏擦擦淚,對著他點頭,“她真的是大小姐,真的是婉姐兒!”


    常管家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喘促聲,掙紮著要坐起來。


    阮嬈正要上前去扶他,冷不丁從床內側竄出一個男人來,身形瘦削,胡子拉渣。


    阮嬈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爹生前最信任的副將,徐遷!


    “大小姐!您還活著!太好了!”


    徐遷剛才把一切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對著阮嬈撲通跪地,痛哭流涕。


    “老天開眼,總算沒讓冤死之人斷了血脈!”


    “徐副將?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當初不是跟我爹一道下了大獄麽?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阮嬈滿臉驚詫。


    徐遷抹了把淚,哽咽道,“那一晚,大理寺地牢突遭大火,淪為一片火海,衙役們到處救火,我便趁亂砸斷鐵鏈逃了出來。東躲西藏了一年,被大理寺的人追的無處可去,這不,偶然得知常管家在這裏,隻好前來投奔。”


    阮嬈一聽,頓時重燃希望。


    “那我爹和我大哥呢?他們是不是也逃出來了?”


    徐遷滿臉悲痛的搖了搖頭,“沒有。”


    “不僅如此,失火的事還被大理寺瞞了下來,對外隻是說侯爺和世子在獄中畏罪自盡。屬下懷疑,這火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將罪名坐實!”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一陣紛雜腳步和喧囂聲,隱隱有吆喝聲出來:


    “大理寺辦案!圍起來!”


    徐遷頓時臉色發僵,“大理寺的人!他們一定是來抓我的!這下出不去了!”


    阮嬈看著手裏捏著的四張賣身契,目光發沉。


    “出不出的去,總要盡量試試。”


    她將臉上的痦子和兩撇小胡子貢獻出來,給徐遷簡單的改變了下容貌,讓他暫時冒充常管家的大兒子常武,背著常管家跟在她後麵。


    文氏和小兒子常文一左一右緊緊跟著,勉強裝成一家四口。


    “站住!大理寺辦案,所有人等一律不準進出!”帶刀衙役滿臉兇悍,拔刀阻攔。


    阮嬈搖了搖折扇,轉頭一個眼色遞過去,長風立刻上前塞銀子。


    “官爺,我家少爺聽聞舊仆一家落難在此,於心不忍,特來贖人,跟案子不案子的毫不相幹啊!您行個方便吧。”


    兩個衙役掂了掂手裏的碩大銀錠,互相對視一眼,滿意的嗯了聲。


    “快滾吧。”


    一行人趕緊出了門口,卻不料外麵還有更多的大理寺衙役圍著,甚至大理寺卿也在現場。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怎麽出來的?”


    大理寺卿狐疑的打量著幾人。


    “官爺,我家少爺是來贖人的,您瞧,賣身契還在這兒呢。”


    長風立刻出示四張賣身契,正好對應一家四口。


    大理寺卿挨個兒核對,目光緩緩落在彎腰低頭的徐遷身上。


    “你是常武?十八歲?怎麽長的這麽老?”


    這話剛巧被抓出來的賭坊莊家聽到,他猛地抬頭,看到阮嬈一行人,懷疑就是她們把大理寺的人引來的,心中頓時泛起了惡意:


    “官爺!他不是常武!常武被派去收賬了還沒迴來!”


    話音落,大理寺卿臉色一變,當即抬手,“拿下!”


    無數衙役拔刀合攏圍過來,徐遷趕緊將背上的人放下,拔劍準備殺出重圍。


    “快劫持我!”


    阮嬈當機立斷,冷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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