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鎖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消息。【無盡時：小遲，醒了嗎？】啪遲真手機掉了，重重砸在地上。哦，他想起來他忘了什麽。他忘了他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裏無盡時在地圖的盡頭跟他告白，說喜歡他。而他甚至沒有思考，就答應了跟無盡時在一起。遲真把手機撿起來，看了看時間，早上六點半發的。沒頭沒尾，無盡時隻發了這麽一句，難道是想跟他說早安？在早上六點半？他花了點時間冷靜下來，然後迴想昨晚似乎不是做夢，而是真的。為了驗證，遲真甚至馬上開機，登錄遊戲，確認自己昨晚的下線地點。是地圖的盡頭。遲真點開隨身包裹。連理枝x1不是做夢！網戀這個詞居然能跟遲真扯上關係。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網戀。他想起前兩天，微雨還在告誡他，跟無盡時網戀可以，謹慎奔現。當時遲真滿心覺得荒謬。無盡時怎麽可能跟他網戀？更何況是奔現。他知道自己跟無盡時條件相差太多了，年齡差距隻是其中最小的一個，異地、學曆、經濟、家庭這些全是問題。他們倆假如單獨見麵了，坐下來除了遊戲能聊些什麽呢？毫無共同話題。他隻要能像現在這樣，跟無盡時在遊戲裏當親友，一起玩遊戲、開開玩笑，就足夠了。他本來是這麽想的。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是這麽想的。直到昨晚，無盡時告白，而他毫不遲疑地，立刻答應了，沒有考慮任何後果。他才發現，他根本沒辦法對無盡時說出拒絕的話。遲真還不適應，他還沒有網戀的實感，他打了刪，刪了又重新打，最後幹巴巴地迴複無盡時一個“起床了”。等了兩分鍾，沒收到迴複。遲真抓起手機，心不在焉地下樓買包子。直到他吃完早餐，無盡時都沒有迴複。不是六點半就起床了嗎？怎麽還沒迴消息？遲真戳著眼前的英語書，胡思亂想，根本沒心思背英語。他拿起手機，小菜幫群一片寂靜。他打開朋友圈，百無聊賴地刷起來，目光隨即停住。無盡時在昨晚十點多，發了條朋友圈，什麽文字都沒有，隻有一個開心表情。底下是青天外的留言，以及幾條看上去迴複他跟無盡時共同好友的留言。【青天外：咋了，誰惹到我們時神了？笑得好人啊！】【無盡時迴複青天外：走遠一點】【青天外迴複無盡時：怎麽這麽斯文呢？滾就滾，還走遠一點，怕那個誰看到你暴躁的一麵是吧？】【青天外：是吧，大家都這麽覺得吧？時神發開心表情跟發陰陽怪氣的笑臉表情一樣得慌】遲真看看時間，好像就是他們說完再見，從遊戲裏下線的時候。從看到無盡時朋友圈的這一刻起，遲真好像終於有了一點他跟無盡時在一起了的實感，雖然隻是網戀。他有點臉紅心跳。完蛋，更加背不下去英語了。七天小長假出門了六天，今天是最後一天。遲真的作業全都沒做，來去在高鐵上坐了九個小時，去的時候心慌意亂，迴來的時候失魂落魄，作業是一字未動。遲真看著眼前的練習冊，頭疼。戀愛果然影響學習。他還隻是網戀，就已經這樣了。如果是現實中的戀愛，他懷疑自己會忍不住一大早就跑到對方樓下等著。八點多了，無盡時為什麽還不迴複消息？一早上，遲真看了八百遍手機。正胡思亂想著，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著“段之時”三個字。遲真心頭一凜，急忙接起來，有點緊張。“喂，你好。”“小遲。”無盡時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那麽清晰，“是我，段之時。”“哦，我知道。”遲真覺得自己似乎迴答得太簡短了，又加了一句，“我有存你的手機號。”寄禮物的時候，無盡時要過遲真的地址跟手機號。但這似乎僅僅是他們第二次打電話，平時都是發消息，以及在yy上聊天。第一次打電話是前天晚上。僅僅是通信的差別，已經讓遲真覺得有哪裏很不一樣了，連說話都緊張得快窒息。“我、我……”無盡時似乎在外麵，手機那頭有點嘈雜。他連說了兩個“我”，停住了，沉默了一會，遲真握著手機，耐心地等著他。無盡時提高了聲音，快速而又堅定地說道：“我現在就在南州，在你們小區外麵的快遞驛站。我希望能見你一麵，你同意嗎？”遲真瞪大眼睛，有那麽幾秒鍾，沒反應過來無盡時說了什麽，還無意識反問了一句：“什麽？”無盡時再一次說道：“我想見你，這是我的請求，不是要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在小區門口等你，講幾句話就走。”遲真連拖鞋都來不及換，抓起鑰匙，衝下樓。“我馬上下樓！”下樓的時候遲真差點摔一跤，幾乎是兩三階往下跳著飛跑。等他衝出小區門口，看見站在那個破快遞驛站旁邊的段之時，他的心髒因為劇烈運動跳得飛快，像是要衝出他的胸腔。他開口：“無”“叫我段之時。”段之時打斷他。遲真低低說了一聲：“段之時，你怎麽來南州了？”明明昨天還在檀城，還跟他說了再見。遲真貪婪地盯著段之時。就在十幾個小時以前，他還以為他以後再也見不到段之時。段之時還是那麽英俊，衣著妥帖，隻有劉海略顯淩亂，不像之前幾天見到的那麽完美。“我有幾句話想說。”段之時也盯著他，眼睛深得像一潭水，快把遲真吸進去了。“我昨晚說喜歡你，是很認真的。”段之時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但很清楚，“不隻是遊戲裏的喜歡，在現實裏，作為段之時，我也很喜歡遲真。我想今天再問你一遍，小遲，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不隻是網戀，而是真的戀愛。”遲真比昨晚還無法置信，他重複了一遍段之時的話：“真的，戀愛？”“不是指在網上一起打遊戲，下了線在微信裏聊聊天那種網戀。而是進入彼此的生活，了解現實中的我，認識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這種戀愛。”段之時俯身，在遲真耳朵邊輕輕說：“你能考慮一下嗎？”遲真臉色一下刷白。段之時的話把他完完全全拉迴殘酷的現實。真的戀愛？認識朋友、家人？他什麽都沒有，憑什麽跟那麽優秀的段之時談真的戀愛？見到段之時的朋友跟家人，人家如果問他，在哪裏讀書、工作，家裏支不支持他的戀情，他怎麽迴答？他根本迴答不出來。大專學曆，遊戲主播，重組家庭，保守的父母，被忽視的他。沒有一樣是跟段之時相同的。段之時可能根本無法理解，在遲真的人生計劃裏，從來沒有一項是跟父母坦白性向。段之時一定是生活在幸福、開明包容的家庭裏。昨晚，遲真還能躲在虛擬遊戲角色背後，毫不遲疑地答應網戀。可今天段之時出現在南州，跟他講的這番話，把他嚇到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但他說不出口。他舍不得。就好像天上掉落一份巨大的寶藏，金光燦燦，價值連城。他明知道不屬於他，明知道最後會被收迴，一個不剩，甚至他可能會因為貪戀寶藏而受到懲罰但他還是沒法決絕地走開，還是想伸手摸一摸寶藏。即使最後會灼傷自己。沒等到迴答，遲真的臉色又那樣難看，段之時開始變得局促。“如果你覺得還沒到時候，那我們就先從網戀談起，直到你覺得足夠了解我了，你再好好考慮，好嗎？我任何時候都等你的答複。”節假日的最後一天，八點多，大多數人還未起床，街上很冷清。但舊小區裏退休的老人多，起得早，鍛煉的、買早餐的，偶爾進出，總有人奇怪地看他們兩眼。這裏不是說話的地。遲真左右看了看，說：“先、先上樓吧。”段之時大概沒料到自己還有上樓的資格，愣了下，點了點頭。遲真走在前麵，心慌意亂，這時才發現自己忘了換鞋，竟還穿著室內拖鞋，超市最便宜的款。他住的小區很老，樓梯房，租在五樓。樓道裏打掃得很幹淨，但牆壁斑駁，水泥階梯，扶手生鏽，十分簡陋，跟段之時十分不搭。爬到五樓，遲真才發現剛剛自己竟然忘記關門了，大門就那麽敞開著。他尷尬地自言自語：“啊，忘記關門了。”他側身，請段之時進來。六十五平的小房子，兩室一廳，小而緊湊。客廳裏亂糟糟一片，堆滿了紙箱子，跟各種直播燈光器材。連沙發跟餐桌上都堆滿了，根本沒有落座的餘地。四十年的老公寓，牆壁都發黃了，滿屋紙箱子，亂七八糟。段之時站在這裏，更顯得格格不入了。他想起視頻時看到的，段之時住的房子裝修漂亮，整潔精致，對比起來，他仿佛住在另一個世界。很難堪，遲真覺得自己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