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綽綽的燈影從黑暗中透射出來,屋裏的情景清晰了,聖母奶奶穿著一身黑衣,躺在破炕上,從她手臂上流淌出來的鮮血殷紅了大片的炕麵,木萍,周婉兒也穿著黑衣,她們坐在炕邊上,嚶嚶哭泣著抹眼淚。


    “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就迴驛站去!”聖母奶奶說。


    外麵傳來官兵的叫罵聲,她抓住寶劍,想坐起來,可她手臂上卻傳來痛徹心扉的疼痛,她捂住自己的手臂,低垂下頭,齜牙咧嘴,額頭上冒出豆大冷汗。


    “你們出去看看!”她說。


    木萍,周婉兒走出房門,她透過窗戶看她們,她們一前一後走到院中的果樹下,縱身跳到果樹樹椏上眺望。


    聖母奶奶胳膊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閉上眼睛,痛苦地呻吟。


    不一會兒,木萍,周婉兒迴到屋裏。


    “官兵走了!”周婉兒說,端著破木盆走了出去。


    木萍掏出小刀,劃開聖母奶奶手臂上的衣服,聖母奶奶整條手臂泛黑,肩頭插著箭頭的傷口正流淌著烏黑的濃血,傷口已經紅腫,黑紫。 “奶奶,”她說,“不處理傷口,您的這條手臂可要保不住了!”


    “為老媼處理!”聖母奶奶說,硬撐著身子坐起來,她坐在炕邊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滴落,一張臉毫無血色,仿佛一張白紙,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她感覺渾身猶如有螞蟻在她撕咬著她的血肉。


    “奶奶,需把你的手臂綁在柱子上!”木萍說。


    “為什麽?”聖母奶奶疑惑地盯著她。


    她繼續說:“我怕拔出箭頭,為聖母奶奶剔除腐敗血肉時,奶奶無法忍受疼痛。”


    聖母奶奶慘然一笑,“古有關雲長刮骨療傷,關雲長尚且不怕,我何足懼哉?”


    木萍皺緊眉頭,“那可是關二爺!”


    聖母奶奶擺了擺手。“不怕!”


    “奶奶真不怕?”


    “不怕!”


    “奶奶,我可要動刀了!”


    “來吧!”聖母奶奶閉上眼睛,冷汗順著她的麵頰匯聚在一起,流淌下來。


    木萍拿著刀剖開傷口,傷口濃血泉湧一樣流淌出來,聖母奶奶緊閉著雙眼,咬緊牙關,連哼也不哼。


    周婉兒端著水盆從外麵走進來,看見聖母奶奶的手臂搭在破桌子上,鮮血覆蓋了她整個手臂,不斷從她手臂滴落的鮮血,殷紅了一大片桌麵,屋裏濃鬱的血腥味衝入人的鼻孔時,令人感覺到惡心。她的心髒像是被敲打了一樣,突然一陣急促地顫動,她手上端著的水盆也拿不穩了,水盆中飛濺出水花。她定住心神,碾著碎步,走到聖母奶奶身邊,把水盆放到炕邊上,然後又拿出一個破盆接住滴落的鮮血。


    木萍拔出箭頭,黑血和紅血一起湧出來,劈裏啪啦滴落到破盆裏,不一會兒就接住小半盆的血水。聖母奶奶手臂露出森森白骨,木萍拿著小刀刮白骨上腐爛黑肉。唰唰,哢哢嚓,一片片腐爛黑肉帶著肉筋削落,頃刻間聖母奶奶手臂露出一大片的白骨。


    周婉兒驚駭地瞪大眼睛;木萍拿著小刀的手輕微顫抖;聖母奶奶扭著頭,緊閉雙眼,冷汗不斷從她額頭上,麵頰上流淌,可她連哼一聲都沒有發出來。


    木萍刮完手臂上的腐肉,然後又拿著針線縫合好傷口。


    聖母奶奶伸直手臂,晃了一下,感覺到手臂劇烈的疼痛像是要撕裂她的身體,她強忍著疼痛,活動手臂,“今日刮骨療傷後,老媼的手臂幾時能好?”她說。


    “奶奶,傷筋動骨一百天!”木萍說。


    聖母奶奶抓住寶劍,剛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生出無數的黑影子。“便宜賈似道了!”她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迴驛站去!”


    木萍,周婉兒攙扶著她走出房門,然後專挑漆黑小路繞了幾圈迴到客棧時,天色已經亮了。


    薄霧籠罩著街道,行人像是模糊的黑影子,令人看不清楚,四周房屋裏飄出的飯菜香味彌漫在整個街道上,當當響著的銅鑼聲從遠方傳來,緊接著就是更夫的吆喝聲:“四更天,晨起嘍!”悠揚,洪亮的嗓音像是穿透了薄霧,在臨安城裏迴響著。


    木萍,周婉兒看見驛站二樓敞開著窗戶,妙嚴露出頭來,當她們目光對視時,妙嚴又縮迴頭。


    妙嚴端起茶杯,吹拂著滾燙茶水散發出來的熱氣,她麵前擺放著一個小桌,桌上擺放著茶具和糕點,她對麵坐著吳劍男,吳劍男胳膊肘支撐在桌麵上,把下巴放在手上,看了一眼外麵,又看妙嚴。


    “她們迴來了!”吳劍男說。


    “本宮看見她們了!”妙嚴說。她看見木萍,周婉兒攙扶著踉蹌走路的聖母奶奶走過樓下,她繼續說:“她們就上來了!”她壓低聲音。


    吳劍男歎息一聲,“昨夜要不是你我吸引了追兵,她們恐怕迴不來了!”


    樓梯傳來咯噔咯噔的腳步聲。


    妙嚴把一根手指壓在自己嘴唇上,“噓!”


    吳劍男緘默了。咯噔咯噔響的步伐聲漸漸渺小,然後隔壁房間裏傳來,聖母奶奶,木萍,周婉兒的談話聲音。


    “奶奶,我勸你多少迴了,何必急於一時?”木萍的聲音。


    “奶奶,妹妹說的有理!”周婉兒的聲音,她的聲音很有特點,像是鳥兒在枝頭上嘀囀鳴叫的聲音。


    “你們知道些什麽?”聖母奶奶滄桑的聲音。


    隔壁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傳來哭嚎聲。“我的兒子呀!”聖母奶奶哀嚎的聲音。


    “奶奶,小點聲莫驚擾了其他客人!”


    “是啊!奶奶,小點聲!”


    “賈——似——道……”聖母奶奶咬牙切齒地吼。


    “那賈似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早晚有人收拾他!”


    “奶奶不用急!”


    “想當初老媼隻是吳潛的一名小妾,賈似道害了老爺,還嫌不夠,還追殺老爺的唯一骨血,我與兒子顛沛流離,雖未遭受官兵毒手,但是我的兒子卻在饑寒交迫的路上病死了,……我的兒呀!可憐的孩子呀!死的時候才三歲啊!殺夫,喪子之仇,怎能不報?”


    “奶奶,我和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奶奶養好傷後我們姐妹定當與奶奶一同殺賈似道!”


    “哈哈……”


    妙嚴,吳劍男對視,妙嚴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裏。糕點和茶水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裏,窗戶外枝頭上鳥兒嘰嘰喳喳地叫喚。


    “原來聖母奶奶和賈似道有過節!”妙嚴說。


    “怪不得……”吳劍男沒說完。房門咚咚響。他想,這是誰來了?是官兵嗎?他緊握腰間的金刀,悄悄走到房門邊上,妙嚴緊跟著他,走到他的對麵。


    “誰?”吳劍男問。


    外麵傳來一群男人放浪的笑聲。


    “一定是官兵追來了!”他握緊刀柄,顫抖著手,打開房門,沒有人進來,門口隻有一個頎長的黑影子。他握緊刀柄,仰靠在牆壁上,斜著眼睛盯著門口,隻等著官兵進來,一刀了解了他。一個人走進來,他揮刀劈砍,刀剛要落到這人頭頂上,又停住了。


    “郝經,”他說,把金刀收迴刀鞘,“唐突來此,有何事?”


    郝經身後一群勾肩搭背的客人談笑著走過,郝經麵色慘白,看見吳劍男,妙嚴守候在門兩邊,快速抱拳拱手作揖。“臣,參見駙馬,公主!”他說。


    妙嚴快速關閉房門,然後和吳劍男領著他走茶桌邊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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