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之下黑影影影綽綽,歐陽仆撲入火把之中,黑影紛紛閃開,歐陽仆在黑影中來迴縱躍,有時手裏拎起一個蒙古人扔出去,然後又在空中倒立著砸落。蒙古人沙場征戰的事兒見過不少,唯獨沒見過這般打法,於是紛紛向四周散開。歐陽仆砸到地上砰地一聲巨響,四周塵埃飛揚,遮蔽住他的身影,他從塵埃中竄出,揮掌打倒一人。


    吳劍男看得起勁,走到牢房窗戶前,欲要告訴歐陽仆他身後疾馳來一人,一個肥胖的頭顱從窗口倒吊下來。這人肥頭大耳,五官短小,看見吳劍男,他咧嘴嘻嘻笑了,“小主人,”他說,“歐陽蠻子正忙,我正好來救你!”


    “我是萬萬不肯走的!”吳劍男雙手抓住窗戶木欄,仰頭看著韋奴時,流露出微笑。


    “這是為何?”


    遠方傳來真氣砰砰的擊打聲,兵器的斷裂聲,人的呐喊聲。韋奴迴頭看了一眼遠方,歐陽仆倒掛在一個樹杈上,揮舞雙掌不斷擊打靠近他的蒙古人。


    “我若走了,木萍,婉兒命運堪憂!”


    韋奴迴過頭來,“你若不走,先死的可是你。”


    “大丈夫不能護心愛女人周全,即便死了又有何可惜!”


    “可你沒想過嗎?你若是死了,你的兩個女人也會跟著你一起死!”


    “我確實沒想過,但是我有法解此局!”


    “何法?”


    “你去尋找我的義兄弟真金,讓他盡快救我出去!等我出去後,我會找到木萍,周婉兒跟她們說清楚!”


    韋奴縱身躍出數丈之遠,待快要到歐陽仆所在的樹上時,他收攏四肢,像是一隻大蛤蟆趴在樹冠上,“小主人有命,”他說。“讓我們去尋找真金!”


    歐陽仆揮出幾掌,從他掌中飛射出來的真氣擊倒幾人,其餘蒙古人紛紛向後退去,他翻身爬到樹杈上,縱身躍到樹冠,“那還不快走!”他說著,縱到夜空中。韋奴跟著他縱身而去,兩人的身影快速渺小,融匯到黑夜裏。


    等他們再次出現時,他們已經來到真金帳篷前。他們結伴走進帳篷。真金躺在毛毯之上,他的一隻手支撐著頭顱,雙目緊閉,帳篷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中國古代名人字畫,正中央的那一幅天地日月的毛筆字甚為顯眼,它占據了一整麵牆,毛筆字落款寫著忽必烈。真金睜開眼睛,掃視兩人後他坐起來。


    “你們可是為了我義弟而來?”他問。


    歐陽仆,韋奴走到矮桌前坐下,韋奴抓起桌上金盤中的羊肉就往嘴裏塞,歐陽仆說:“我們正是因為小主人的事兒來找您!”


    “你們見過他了?”


    “見過了!”


    “他說什麽了?”


    “他想讓您盡快救他出去!”


    “你們呆在我的帳篷裏,我到母親那裏說情去!”他說,站起來,走到帳篷外。


    哢嚓一聲,夜幕驟然閃亮,隨之又歸於黑暗,轟隆隆的雷聲連續響起來,劈裏啪啦的雨聲接踵而至。他站在帳篷外,仰頭看著夜幕,夜幕上電閃,雷鳴交替出現。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雨點劈裏啪啦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目光凝滯而堅毅,這世間的情義比真金還要寶貴,今夜不救義弟,過了明日恐怕來不及!他匆匆走進雨中。


    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帳篷拐角的盡頭,又拐了幾道彎,在最後一道彎時,他滑倒了,等他爬起來時,他發現他右邊的膝蓋骨劇烈疼痛,他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察必帳篷前,兩個守門的蒙古士兵攔住他的去路。


    “察必皇後有命,今日誰也不見!”一個蒙古士兵說。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母親說!”真金雙手抓住交叉在一起的鐵棍。


    “不行,察必皇後有命,今日誰也不見!”


    真金後退兩步,麵對著帳篷大門,跪倒在地上,“母親,孩兒有事兒要說!請母親放我進去!”


    帳篷裏毫無聲響,滿天的大雨劈裏啪啦地拍打在空曠的地麵上,真金渾身濕透,麵孔扭曲,一雙眼睛呆滯而茫然,他的神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痛苦,他的眼睛從沒有像是今天這樣茫然。可是他盯著帳篷門簾,那門簾隻是被風吹動了。帳篷裏竟然沒有一人出來。


    他嘶吼:“母親,我有事要說。請見孩兒一麵!”


    帳篷如死一般沉寂。


    他放聲大吼:“母親,孩兒有事要說。請母親見孩兒一麵。”雨水遮蔽住他的視線,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


    帳篷裏依然如死一般沉寂。


    他站起來,隻覺得胸口疼痛,眼前發黑,他左右搖擺了兩下肩膀,然後跌倒在地上。


    “母親,請見孩兒一麵!”他大吼,最後氣力殆盡,覺得有熱血湧到胸口,他的嗓子眼頓時感覺甜甜的鹹鹹的,他劇烈咳嗽幾聲,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


    帳篷門簾拉開一條縫隙,察必站在門簾之後,露出一隻眼睛盯著真金,她看到真金蜷縮在地上,口中不斷溢出鮮血,她的眼神變得痛苦,隨即她的眼睛又變得狠厲,她關上門簾,迴到矮桌前坐下。木萍,周婉兒盤坐在矮桌邊上,她們拿著針線正做女紅。


    “你們知道我為何不見我的兒子真金嗎?”察必假意擦著眼淚,卻通過手指縫隙狠厲地掃視木萍,周婉兒。木萍皺緊眉頭,周婉兒手中的針線停在絲綢之上。


    頓了頓,周婉兒說:“不知!”


    察必拿出手帕,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我知道真金此來目的,他是想救他的義弟!”


    木萍愣住了,周婉兒抬頭驚愕地盯著察必。


    察必繼續說:“可是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木萍打斷她,“您說的是吳劍男嗎?”


    察必說:“我說的正是他。”


    木萍問:“他怎麽了?”


    察必說:“他逞能與脫裏赤比武,結果遭遇失敗,我的丈夫忽必烈一怒之下把他關進大牢!”


    木萍問:“忽必烈汗想怎麽樣?”


    察必說:“擇日砍他的腦袋!”


    木萍頓時哭了,周婉兒皺緊眉頭,一雙眉梢高挑了起來。


    察必突然停下擦拭,一雙眼睛透露出狡黠的目光。“我想救那孩子,”她說,“可是事到如今,此事並非我能周全!”


    木萍,周婉兒一齊盯著她,她與她們的目光對視一眼,她又拿起手帕擦拭眼淚,“隻可憐我的兒子真金,竟不知我的為難!”她說,從發飾上拔出一根金簪,抵在自己喉嚨之上。“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上,我對不起救命恩人,下,我無法袒護自己的兒子,與其留著無情無義的名聲,不如現在死了算了。”她繼續說,看見木萍,周婉兒流露出焦急的神情,她拿著金簪紮入肌膚,看她們沒有阻攔,她手中的金簪又不肯再進半分。“現在我就死,死了一了百了!”她繼續說,嚶嚶哭泣,眼中卻流不下一滴淚水。


    木萍,周婉兒聽到吳劍男身陷囹圄時,腦袋裏就嗡嗡響,此時又聽察必的妄語,她們生怕察必再死,吳劍男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她們先後抓住察必的手腕。


    周婉兒說:“察必皇後不可輕生啊!”


    木萍說:“察必皇後既不能說服忽必烈大汗,總歸有人可以,如今您若是死了,恐怕連一個想辦法的人都沒有了!”她哇哇大哭,恨不得金簪子抵住脖子的人,是她,而不是察必。


    察必就勢扔下金簪,低垂下頭。“事情出得急,”她囁嚅著,“我亂了方寸,事本該如此!”


    木萍喜極又泣,眼角含著笑意;周婉兒麵色陰沉下來,心中暗罵:“那該死的小丈夫,自從與他結伴以來,一天安穩日子都沒好過,如今又逞能,敗於脫裏赤之手,連累我們姐妹!”


    察必站起來,“我有一計,可以嚐試!”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帳篷門口,見木萍,周婉兒兩人沒迴答,她轉身,看她們。


    木萍喜極而泣;周婉兒眉毛高挑,麵色流露出慍怒之色。


    周婉兒站起身,躬身施禮,說:“小女子不知察必腹中何計?”


    “如今我大兒子朵兒隻在我丈夫忽必烈麵前得寵。我想讓兩位姑娘以未亡人的身份勸說朵兒隻,朵兒隻心軟說不定能成!”察必說,轉身拉開門簾,走出帳篷外,她臉上立刻流露出陰狠,當她看見蜷縮在地麵上的真金時,她眼中立刻流露出柔情,有一瞬間她嘴角劇烈抽搐。真金蜷縮在地上,渾身濕透,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囁嚅著母親答應孩兒救義弟的聲音,快速淹沒在劈裏啪啦的雨聲中,他一雙眼睛茫然地盯著她,她走到真金身前,扶起他,“兒子,”她說,“媽媽愛你,怎麽舍得你遭罪呢?”她默默流淚。真金抓住她的雙手,“母親,”他說,“我別無他求,隻求您能出手救義弟!母親答應了,就算是我現在死了,我也放心了!”他用盡力氣說完,大口大口喘起粗氣。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察必掏出手帕,擦拭他嘴角的鮮血,“你們像是木頭一樣愣著幹嘛?還不快叫阿合馬過來!”她大吼。


    兩個蒙古兵顫抖著跑開。她仰天哀嚎:“我的兒子,這是為什麽啊!”真金緩緩閉上眼睛。她嘶吼:“快來人,快來人呐!”


    兩邊帳篷裏,跑出十多個拿著油傘的婢女。她看見一個眼熟的,拉她到身邊耳語幾句,然後攙扶著真金走了。


    婢女一溜煙地跑了。身影快速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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