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上那一輪圓盤似的月亮閃耀著淡淡的光芒,鄂爾渾河的河水因此像是沾染了金枝碎片,隨著水流嘩啦啦的流動聲,一點點破碎,整個河麵璀璨奪目,河畔邊上的一棵孤零零的枯樹枝頭上,兩隻麻雀依偎在一起,像是抵不住夜晚寒風的凜冽。悲哀,低沉的哀鳴,一群野狼聞到了營地中烤羊肉的香味,它們從遠方黑暗的盡頭跑來,在河畔邊上駐足不前。“嗚嗚……”狼嚎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兩隻麻雀飛向高空,眨眼就消失在夜色裏。對麵營地中,火把閃耀到河邊,野狼哀鳴著跑開了。吳劍男被狼的嚎叫聲吸引,他透過箱子蓋縫隙,看著野狼群消失在黑暗的盡頭。然後他再偷偷地觀察著四周動靜。營地駐紮在鄂爾渾河畔邊上,白色帳篷四周架滿了篝火,篝火上的鐵鍋中正煮著食物,從湯汁表麵溢出的白霧中帶著羊肉濃鬱的香味,蒙古士兵圍在篝火邊上,他們手裏舉著馬奶酒,一邊歌唱著舉杯,一邊笑談著,鬧哄哄的聲音充斥在營地中。


    “這個時候出去,他們一定會發現我的。”他這樣想,縮迴到箱子裏,他一靠在箱子上,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喚起來,然後胃部一陣陣的抽搐,現在即便箱子蓋蓋著,他也能嗅聞到羊肉,馬奶酒的香味,這種香味仿佛在正在他口舌之間生長,讓他口腔生出許多唾液,他連續吞咽了幾口唾液,他眼前忽然出現許多亮閃閃,旋轉的小星星,他感覺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意識到他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他從懷中掏出他撿來的羊肉,他凝視著羊肉,恍惚間他看見羊肉上閃耀著一圈圈金燦燦的光芒,從羊肉散發出來的餿味,此時像是紫羅蘭的花香一樣,衝入他的鼻孔之中。他甜美地笑了,然後把這變質的羊肉放在了自己嘴前,他突然想:“我一天沒吃食物,木萍,周婉兒一定也沒吃食物,她們現在一定也餓了!”想到這裏,他眼中閃顯心疼地神色,麵色變得凝重了。“我還是把這點羊肉留給她們吃!”他繼續想,又把羊肉揣迴到懷裏,然後他閉上眼睛,腹部咕嚕咕嚕的叫聲,胃部的抽搐痛感折磨著他,他想麻痹自己,他默默地數一二三。直到他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他才再次掀開箱子蓋子。


    蒙古兵已經散盡,篝火堆的柴料快要燃盡,火焰餘輝忽亮忽滅,篝火上鐵鍋中食物殘渣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從帳篷裏傳來的唿嚕聲此起彼伏地響著。他鑽出箱子,跳下馬車,然後倚靠在車軲轆前,四處查看,四周沒有蒙古士兵的身影,他快速走到帳篷邊上,尋找著木萍,周婉兒的蹤跡,他看見遠方有一頂帳篷,是他見過的,他知道那裏有一個馬車,木萍,周婉兒就捆綁在馬車車軲轆上,他向著那裏快速跑去,跑了幾步,他又停下來,他倚靠在一個帳篷邊上,看著中軍大帳。“我受到嶽木兒虐待,侮辱,他現在一定睡著了,此時正是殺他的好時機。”他這樣想,向著中軍大帳走去。待到了中軍大帳前,他躲在一個馬車後麵,觀察四周。四周沒有蒙古巡邏兵,他貓腰走到中軍大帳前,又迴身看四周,四周沒有巡邏兵,他進入帳篷裏。


    嶽木兒蓋著錦被,隻露出腦袋,薩勒海和另一個蒙古女人也蓋著錦被,隻露出腦袋,她們一個在嶽木兒左邊躺著,一個在嶽木兒的右邊躺著,嶽木兒閉著眼睛,張著嘴,唿嚕唿嚕打著鼾聲,從他口鼻中溢出的酒氣,空氣中因此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沿著帳篷邊緣走到嶽木兒頭顱前,掏出匕首向著嶽木兒刺去,匕首閃過寒芒,刀鋒停在了嶽木兒的喉嚨前,“現在殺了嶽木兒,一定會驚醒兩個女人,她們一定會唿喊。到那時我就別想救木萍,周婉兒,察必,真金。”他這樣想,兇狠地盯著嶽木兒,麵色變得黑黢黢的了。他的手開始顫抖,他繼續想:“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以大局為重。”想到這裏。他把匕首揣迴懷裏。


    他向著帳篷外走,他腳下叮叮當當響起碰撞聲,他踢到一個臉盆。“是誰在哪兒?”一個女人的叫聲,他倒吸一口涼氣,暗罵:“糟糕了!”然後他轉過身,看見嶽木兒和另外一個蒙古女人沒有醒,隻有薩勒海包裹棉被,坐在毛毯上,她滿臉茫然,直勾勾地盯著他,他心想:“她剛醒,思維不清楚,此時正好可以哄騙她。”於是他跪倒在地麵上。


    “尊貴的主人,我白天做了錯事,遭受主人責罰,我心感愧疚,於是守候在主人帳篷外麵,想等到夜晚時,主人踢被子,我給主人蓋被子,主人口渴了,我給主人端茶倒水。以贖我白天犯下的罪過。”


    薩勒海怒氣衝衝地說:“出去!快滾出去!小雜種!”


    他急忙退出帳篷,然後一溜煙似地跑了。


    他跑到木萍,周婉兒跟前,為她們解開繩索,然後又跑到察必,真金帳篷裏,帶著他們跑到馬廄邊,他們翻身上馬跑出營地。他們騎馬跑了兩天兩宿,渴了在馬上喝水,餓了在馬上吃喝,直到認為蒙古兵不會追上他們了,他們才在第三天夜晚停下來。


    吳劍男躺在祭奠長生天的石頭堆上。他身上沾染著風雪,長袍已經凍的硬邦邦的了,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夜幕,他的頭發淩亂,就像是一團亂麻。木萍,周婉兒拎著兩個水桶尋找幹淨的水源去了。察必,真金圍坐在火堆邊上,察必看了一眼吳劍男,然後看向篝火對麵的真金,“我的孩子,”她說。“你真想和那個孩子結為安達?”


    真金劇烈咳嗽,他快速把手放在嘴前,血沫噴濺在手上,血腥味混合著材禾嗆人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裏,從遠方傳來野狼的哀嚎聲,馬上又淡漠了這一切,真金緊張地看遠方。天空中一輪明月飄移到烏雲之中,遠方的黑夜裏,野狼鋥亮的眼睛,像是懸浮在黑夜裏的幽影,在隨著野狼的行走,上下浮沉著。


    他收迴視線,拿起身邊的材禾,添加到篝火堆中,材禾劈裏啪啦地燃燒起來,火苗竄動著釋放強烈光芒,篝火上的鐵鍋中的奶酪已經融化,誘人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


    “母親,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蒙古人知恩圖報,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父親忽必烈把汗位傳給我,我一定會和他同享天下。”他說完,又劇烈咳嗽,他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口鮮血,噴到他手帕上,他的手帕立刻殷紅了。


    察必心疼地看著他,“我的孩子,”她說,“這天下隻有有蒙古黃金家族血統的男人才可以統治,你與一個野小子同享天下,不是荒謬嗎?”


    真金緩緩抬起頭,當他的目光與察必對視時,他看見察必高昂著頭,眼神蔑視地盯著他,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他與察必對視,眼珠左右掃視,像是要看穿察必的靈魂。


    頓了頓,他說:“母親,我心意已決,母親無需多言!”他說著,又拿起樹枝,憤恨地把樹枝折斷,甩到篝火堆中。


    察必麵色變得絳紫色,隨即又恢複了正常,她僵硬地擠出微笑,“我的兒子既然已經決定了,”她說,“我就不好再說什麽了!我支持你!”她的麵色變得陰沉了,就是瞅人的眼神裏都透露著兇光。


    真金劇烈咳嗽,他眼中快速泛出淚花,咳嗽完,他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母親,我謝謝你成全我的義氣!”他站起來,踉蹌向吳劍男走去。


    察必看著他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他走了幾步,又咳嗽起來,雪地上映顯著他的身影,這身影就像是他此刻愉悅的心情一樣,在白雪上躍動著,就在此時,那野狼的哀上下沉浮的眼神,仿佛也不敢窺視他,從遠方黑暗的盡頭消失不見了。他走到吳劍男身前,真誠地看著他,“朋友!”他說,“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吳劍男說:“記得!”


    他拉住他的手,“我們結為安達!


    吳劍男站起來,隨著他在祭奠長生天的石堆前跪下來。


    “我孛兒隻斤·真金,今日願意與我身邊的朋友結為異性兄弟。”


    “我賈一平願意與真金結為兄弟!”


    他們兩人同時說:“既為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生不能同年同日,死則同年同日,生死與共,不獨活!”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然後高高舉起,祭奠長生天的大旗獵獵作響,他們仰看著大旗,臉上洋溢著笑容,真金輕微咳嗽幾聲,吳劍男心疼地看著他,他臉上馬上又洋溢出微笑。


    他繼續說:“既立此誓,長生天為證。我們兄弟永不背叛!”


    吳劍男說:“既立此誓,長生天為證。我們兄弟用不背叛!”


    兩人彼此凝視,然後哈哈大笑,察必兇巴巴地盯著吳劍男,然後看著真金的眼神裏流露出愛憐,她想:“真金仁厚,重情義,性格隨和,常常忽視自己的利益,他是好孩子,但是他太傻了!”


    他們笑後,真金說:“不知兄弟年方幾何?”


    吳劍男說:“年方11。”


    “我年長你六歲。我就是你的兄長!”


    吳劍男抱拳,“大哥!”


    真金拍著他的肩頭,“好兄弟。”然後他們兩個人擁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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