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宛若張開巨大嘴巴的兇獸,無聲地吞噬著寂靜裏的一切。


    詭異的沉默若凝結冰霜,將整個裴家老宅籠罩在內。


    裴老爺坐在主位,臉色陰沉。


    角落裏的姨太太們各自懶散地站著,都不明白為何還要在這裏站著。


    "老爺,這下人一會兒取來東西就好了呀,夜也深了,該休息了。"四姨太摸著自己小兒子的頭,嘟囔著說。


    其他幾個姨太太也紛紛附和。


    裴老爺瞥向那竊竊私語的幾個後,那幾個姨太太才知道氣氛不對勁,沒聲了。


    裴鬱和秦申翊的婚事,本來在裴老爺這兒就是不能提及的事。


    一個男戲子進了門,於他而言是莫大的笑話。


    因而從裴鬱和秦申翊進門那一刻起,裴老爺就臉色難看。


    他從心底裏就沒把秦申翊當做是裴家的兒媳婦。


    隻是礙於今天是新婚的日子,不好發作。


    現在出了這麽一個岔子,裴老爺的思想裏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奈何裴鬱根本不給他這個麵子。


    從裴鬱娶秦申翊的那一刻開始,就讓裴老爺感受到了脫離控製的感覺。


    而如今被自己兒子壓製卻不能明言,才是裴老爺如此麵色的重要原因。


    徐六姨太緊緊交握的雙手指節泛白,幾乎要掐進肉裏。


    她盯著裴鬱和秦申翊的方向,眼底都是恐懼和憤怒。


    秦申翊則似乎有所察覺一般從裴鬱懷中露出自己的腦袋,那視線就那樣和徐六姨太對上。


    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笑意滿是嘲諷。


    稍縱即逝,來不及捕捉。


    徐六姨太捏著手指,渾身輕顫。


    裴鬱把秦申翊的腦袋扒拉迴來,道:"別動。"


    秦申翊點頭:"嗯。"


    秦申翊是坐在椅子上的,裴鬱站在他的身側。


    這樣的姿勢,裴鬱將秦申翊整個人攬在懷裏。


    秦申翊就順著動作當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往裴鬱懷裏一縮,腦袋埋得很深。


    裴鬱能感覺出秦申翊靠過來時,手上在自己腰身傳遞過來的溫度。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鬱總覺得秦申翊在這個世界裏對自己的腰情有獨鍾。


    第一次見麵時便是。


    現在亦然。


    裴鬱母親所住的屋子離這裏不遠,不多時,裴鬱派去的人就跑迴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宛若敲擊在了徐六姨太的心口上。


    "七爺,我沒找到。"


    白副官這一路都是跑迴來的,緩了緩後才向裴鬱匯報。


    這話落下後,不光是徐六姨太臉色難看到極致,屋內的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七爺……疼……"秦申翊在裴鬱懷裏抬起頭,小聲說。


    裴鬱手放在秦申翊的肩膀上捏了捏,盯著白副官:"你確定,房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看過了?沒有落下某個地方嗎?"


    "七爺,你讓我找的地方我看過了沒有,還有您說的什麽放著活血化瘀,速效止血的雕花藥盒子也不在。"


    白副官的聲音緩緩響起。


    裴鬱看向裴老爺:"爹,我娘的房間鑰匙,我記得隻有您那裏有備用鑰匙。"


    裴老爺唇瓣翕動,一時間沒出聲。


    這鑰匙在裴鬱母親離開之前,一份留給了裴鬱,另一份留給了裴老爺。


    至於裴老爺手裏的那份……


    裴老爺餘光瞥向角落。


    站在角落裏的徐六姨太臉色青白難看。


    裴老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頓時怒火中燒。


    裴鬱的母親是裴老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二人雖然沒有感情,但畢竟是聯姻,互相給對方留的麵子還是要過得去的。


    裴老爺是江城司令部的總司令,手握重兵。


    當年裴鬱母親的家裏人一方麵是希望動蕩局勢下為女兒尋求避風港,另一方麵則更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安危。


    裴鬱的母親是江城本地的千金,家裏世代從醫,手中握著的家傳藥方,甚至牽扯到多方勢力。


    裴老爺當時選擇聯姻,也是為了藥方。


    這段婚姻,算是一種互利互惠的合作。


    裴鬱母親的嫁妝裏,就有家裏的一部分藥方。


    裴老爺靠著這些藥方,這麽多年讓江城軍在戰場上減少了無數傷亡。


    裴老爺對裴鬱的母親還是非常尊重的。


    在裴鬱母親離開後,她所住的房間也是定期打掃,且不允許外人進出。


    如今卻得知裴鬱母親留下來的最重要的藥方丟了的消息。


    看似是一盒不起眼的傷藥膏,實則關乎到整個江城軍,乃至國內形勢。


    裴老爺臉色立刻難看到極致,他又詢問了一遍:"你是說,老夫人留下的傷藥不見了?"


    白副官道:"迴總司令,是,都不在了。"


    裴鬱冷笑道:"哦,還真是一點兒也沒剩下。"


    裴老爺:"……"


    裴老爺額頭青筋直跳,他臉上和脖子上,但凡是露出的皮膚都漲紅到極致。


    嘩啦——


    隨著一聲巨響,桌麵上的茶具都被裴老爺揮手掃落在地。


    "老爺!"


    徐六姨太膝蓋一軟,跪倒在地:"老爺!我,我錯了……我……"


    "你錯了?!你沒錯!是我錯了!"


    裴老爺站起身,撐著桌麵,指著徐六姨太,深吸一口氣道:"我就不應該娶你這個缺腦子的女人進門!"


    "老爺……"徐六姨太臉色蒼白。


    裴老爺:"別叫我老爺!你知道那些藥方有多珍貴嗎?!一盒速效止血的藥方,那是多少人搶破了腦袋也要拿到的,你就這麽給老子賣出去了?!!"


    "混賬!!"


    尖銳的嘶吼聲,女人的啜泣聲和孩童的哭啼聲縈繞。


    秦申翊感覺自己腿下被一條胳膊攬住,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摟住裴鬱的脖頸就感覺自己周身一輕。


    裴鬱抱著秦申翊,緩步離開了喧鬧的裴家老宅。


    聲音被遠遠地遺忘在身後,秦申翊在裴鬱懷裏仰頭注視著他的麵部輪廓。


    倏地,秦申翊輕笑一聲。


    寂靜的夜色裏,這聲音擱在明顯。


    裴鬱垂眸:"笑什麽?"


    "我在笑,雖然裴七爺平日裏舞刀弄槍,唱起戲來,也不比我這個戲子差。"秦申翊勾唇笑著說。


    裴鬱看著秦申翊,問:"那我表現得好麽?"


    秦申翊勾著裴鬱的脖頸,用指腹捏了捏他的耳垂。


    "很棒。"


    "隻是……七爺怎麽知道我是演的?"


    裴鬱道:"婉茹這幾日一直幫我操持著裴家那些搬運的東西,個鍾數目,她清楚得很。"


    "我也知道,她在婚禮之前有偷偷找過你。"


    秦申翊反問:"七爺偷窺我?"


    裴鬱道:"婚禮籌備太久了,我想見你,但我又怕你不想在這之前見我。"


    裴鬱的麵孔白皙如玉,夜色下晃眼得好看。


    秦申翊摟著裴鬱的脖頸沉默下來。


    而後,他抬起頭在裴鬱下巴上親了一下。


    "七爺,我想親你。"


    裴鬱笑了:"已經親了。"


    "這不算……"


    唰——


    車門被裴鬱打開的瞬間,秦申翊跌坐進車廂內。


    還不待裴鬱有下一個動作,秦申翊已經抬手半掐住裴鬱的脖頸,讓裴鬱盯著自己看了。


    秦申翊漆黑的眸色微暗:"這樣才是……"


    感受脖頸的血脈跳動,彼此唇齒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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