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邀攔在巨闕派門前,一劍斬下之後,拖延了幾息。


    她毫不戀戰,轉身就跑。


    今日的巨闕派可不像之前、能讓她殺進殺出,若祝無邀多遲疑片刻,恐怕付山就能徹底讓她留下來,和自投羅網沒什麽區別。


    她要做的,隻是在眾人措手不及時、拖延十息而已。


    親身來此地,除了為葛明生爭取逃亡時機之外,另外一個目的,則是想看看巨闕陣師、究竟姓甚名誰。


    現在,葛明生在她多日前所置因果下逃脫,祝無邀不僅知道了巨闕陣師的名姓、還知道了她的長相。


    事情全部辦妥,多留無益。


    在多位陣修聯手反擊下,祝無邀幾乎算得上大搖大擺離開。


    巨闕派修士撲了個空。


    在祝無邀轉身逃離的瞬間,付山卻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嚐試留下她。


    流動著靈芒的沙盤於虛空中浮現。


    南方的山川河流仿佛被拘於此,方寸之間,已靜默千年。


    不知何時,那無數星羅密布的光點坐標,又暗下了一處。


    付山目光落在某一處旗幟標記點,略有些陰沉,怒極反笑。


    “嗬……膽子夠大,敢在我手底下搶人……”


    顧亦觀對於付山的判斷極為準確——


    桀驁狠辣,倨傲自信。


    祝無邀來去巨闕派、如入無人之境,大搖大擺將人劫走,這樣的行為落在付山眼中,那是十足的挑釁。


    付山絕對無法容忍。


    若不即刻還擊,非她為人。


    手指點在了某處,隨著沙盤傾倒、似真似幻的沙屑如同星河銀幕般垂落。


    她走了進去,連帶著沙盤一起,消失不見。


    ————


    祝無邀一路疾行。


    身影幾次隱現、快若劃破天空的閃電,仿佛身後有追兵襲來。


    她從未低估過付山。


    即便並未察覺到追殺者的氣息,也絲毫不敢放下警惕之心,隻當做那付山正在一路尋索蹤跡,要用大陣來困殺她。


    和空氣鬥智鬥勇了整天。


    祝無邀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斬一劍就趕緊跑、不給巨闕派反應機會,這種方式還是奏效的。


    付山似乎無法追到她的行蹤。


    即便已經確定了身後沒有追兵,祝無邀依然不敢放下警惕,仔細將無盡相中的下期《萬卷書評》、迴憶了遍。


    並沒有其餘值得關注的消息。


    關於葛明生一事,大概應了「黎城出手」這篇小報——


    在搜過周圍的痕跡之後,巨闕派眾人紛紛猜測,她這個「蒙麵之人」、應該是來自黎城。


    隨著舊事被掀開,所有的一切都連上了。


    當年,葛明生被下了蠱,那蠱盅被黎城之人得到,性命在旁人手中,她隻能背叛巨闕派、當了黎城的奸細。


    所有的一切都連上了,至少,巨闕派修士是這樣認為的。


    可祝無邀卻認為,這種解釋一定騙不過付山。


    無名小村裏的人們,還在她畫的圈裏,祝無邀一邊往迴趕,一邊琢磨著、付山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下一期《萬卷書評》還沒有發行。


    祝無邀暫時無法用無盡相、來窺測未來會發生的大事。


    她已經發現了這種方式的局限性。


    隻能預測到大事。


    卻沒辦法得知私下發生的小事。


    無奈,祝無邀隻能每次都大張旗鼓、將事情做得天下皆知,這樣「張揚跋扈」的作風,與她低調謙虛的性情相悖啊……


    也不知道,下一期《萬卷書評》,會如何誇她這個神秘的蒙麵高手……


    祝無邀正滿懷期待地往山頭的圈兒上趕。


    途徑不遠處的河流,突然見到一位做旅人打扮的凡人、坐在溪流旁吹奏樂器,雖是背對,可這般閑情逸致之人,依然雅若高士。


    她靜靜欣賞了會兒,感覺神清氣朗。


    就是不知道這是什麽樂器,祝無邀遊曆江湖幾十年、竟然從未聽過。


    她剛要繼續登山,突然聽到這位旅人開口說道:


    “為什麽迴來的這麽晚。


    “我在此等了你很久。”


    與那悠揚的樂聲不同,曲中是鶴唳九霄的清朗明快、浮雲千載不墮於塵,可此人的聲音卻陰沉喑啞。


    似乎塵封的地下室門,鏽跡斑斑的金屬鏈接處、開合時發出的摩擦聲,令人微微有些不適。


    女人說的話,讓祝無邀一頭霧水。


    甚至有點兒像鬼故事……


    比如——她迴來的太晚了,設下的大陣出現了問題,村中人們被困於那個圈兒裏,不能出來,然後化作厲鬼……


    祝無邀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逗笑了。


    她感受了一下通過印記,與村民們的聯係,察覺到人們都生龍活虎,才放下心來,好奇問道:


    “為何等我?”


    難道元嬰期的修士,也可以收獲奇遇嗎?


    雖說思路活潑,但祝無邀還是不動聲色地放出神識,想要仔細查探一下女子究竟是怎麽迴事,卻意外發現神識居然石沉大海。


    她心中一沉,立刻取出了無鋒劍,握住了劍柄、隨時能夠拔劍而出。


    “你可知,留存千年而不朽的,是何物。”


    就在祝無邀暗自運轉起靈力、隨時準備著還擊時,女子卻平靜至極地起身,望向山澗,莫名其妙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祝無邀想到了女子剛剛做的事情,試探著迴道:


    “……是藝術?”


    “嗬……”


    女子也許是被祝無邀的幽默感打動了,又莫名其妙笑了一聲。


    她緩緩轉身。


    「啊啊啊啊啊!」


    靈筆在神識中聲嘶力竭地「啊」了起來,祝無邀看見了那張臉。


    那張剛剛在紙條上見過的、容貌盡毀的臉。


    “付山……”


    祝無邀緩緩吐出了這個名字。


    她本能地想要拔劍,想起了不遠處、山上的村民,遏製住了反擊的衝動,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張臉,神情幾經變化,突然運轉起遁法、向遠方逃去。


    因果——


    她用無盡相窺探村民的未來時,沒有看到因自己與付山交手、村民身隕的未來。


    也就是說,付山真正要與她交手之處,不在這裏。


    否則,就會讓祝無邀事先警惕。


    付山為了不讓她在村民的命運中、預知到「自己會來此地守株待兔」的未來,圈定了另外的交手地點,不會在此處出手。


    而祝無邀為了不波及村民,隻能自投羅網、奔向遠方。


    於是,村民平安的預言,此時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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