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澤難得獲得一次爺爺的誇獎,頓時喜上眉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張之極點頭道:「父親說的是,陛下之所以一辦完事情就立刻讓他們迴遵化,確實應該是這件事導致的,因為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理由。」


    張世澤問道:「這是為什麽呢,楊凡不像是一個好色之人啊,他不知道納了林月如為妾,會讓陛下多想嗎。」


    「你們看問題,還是膚淺啊。」張維賢說道。


    「這世上就沒有傻子,隻有利益取舍而已。你看不懂,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背後的事情。林月如在閹黨裏是幹什麽的,處於什麽位置。」


    張之極想了一下說道:「聽說魏閹對這個養女十分信任,幾乎是能當他半個家。我明白了,楊凡這是看上魏閹的資源了。難怪他和陛下產生了裂痕。」


    張維賢說道:「這就是我重視此子的原因。」


    「那時候,他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他就做出了切割的選擇。這是為什麽。」張維賢問道。


    張世澤和張之極都陷入了沉思。


    那個時候,楊凡連個正經的官身都沒有,就是東廠的一個役長,屁大官而已。手裏有幾千人還是團練,團練裏還是最低級的弓手那種。


    這個時候,有機會抱上皇帝的大腿,還不高興地暈過去。一般人都得意忘形了。楊凡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冒著得罪皇帝,給自己的仕途蒙上陰影的風險,去取一個和皇帝敵對勢力的重要女人。


    這值得嗎。看不懂,即使這件事過去了兩年了,還是看不懂,無法理解他為什麽這麽選擇。


    張維賢說道:「這就是人和人不一樣的地方。他當初做這件事,隻能有三個原因,第一個是好色。管不住褲襠。可是現在看,他是這樣的人嗎。」


    張世澤追問道:「爺爺,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就是,這是一個極其獨立自主性格的人,他信奉求人不如求己。打鐵還得自身硬。他不會把自己的安全指望給皇帝。他相信隻有自己的實力強大了,才能在這個世道生存。所以,他寧可和皇帝的關係出現裂痕,也要拿到這個資源。因為利益太大,他認為這個損失值得。」


    張之極感慨的說道:「他才多大啊,就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張世澤盡管聽得非常震驚,他還是繼續問道:「第三個原因是什麽。」


    「你讀過《孟子》吧,孟子見梁襄王後,出來後,說的是什麽。」張維賢問道。


    張世澤熟讀四書五經,他們這種勳貴世家子弟,從小都是受過最嚴格正規的儒家教育。


    「我記得說的是一句話。望之不似人君。」張世澤思索著說道。


    張之極點點頭,確實是這句。孟子進見梁襄王,出來後,對人說:(梁襄王)遠遠看上去不像個國君的樣子,走近他也看不到有什麽使人敬畏的地方。


    這句的意思,就是臣下因為某些事情,看出了主上的深淺。認為這個人是不值得輔左的。或者認為扶不起來,沒有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張世澤道:「難道他和陛下彼此都對對方有看法,但是都沒有把看法公開化嗎。陛下懷疑他暗中積蓄力量圖謀不軌,他認為陛下不是值得他輔左的君主,而想擁兵自衛。那陛下為何還不停的用他,還給他爵位,升他的官。」


    張之極說道:「他們能否合作,主要取決於彼此對對方是否有用,而不是看法。陛下打算用他來平衡東林。而且很多迫在眉睫的危機,隻有用他才能解決某些問題。比如財政問題,就必須靠裁軍,裁汰多餘的官員來解決。甚至還要解決供養宗師糧餉的負擔問題。」


    張世澤明白了,他有些心情


    鬱鬱的說道:「我總是覺得,楊凡為陛下做的夠多的了。可是陛下除了給了個空頭爵位,基本上沒給楊凡什麽。楊凡的東西,都是自己掙迴來的。」


    「那些東林的人,反倒熾手可熱,沒做出什麽貢獻,升官發財到是甩了楊凡不知道多少條街。說楊凡有自己的想法,和陛下不是一條心。可這朝廷裏誰和陛下一條心。有嗎。誰不是都在盤算著自己的利益。」


    張世澤有些激動的說道:「他們父子,三代皇帝,屁股下的龍椅都是爺爺給他們爭迴來的。可是陛下呢,我剛訓練好了六千人的魯密銃兵,就被奪走兵權,給了周遇吉。」


    「而且這一次,在歸化城,陛下又派了高起潛那個閹狗來監視我,還扶持蔣家人來分我張家的權。這些都是衝著我英國公府來的。」


    【鑒於大環境如此,


    張之極大驚失色,怒斥道:「你這個逆子,你給我閉嘴,跪下!」


    張世澤憤憤不平的跪下,心裏想著,就陛下那個刻薄寡恩、疑神疑鬼、死要麵子的性格,他不覺得楊凡的做法有什麽錯誤。隻是,楊凡比他聰明,比他眼光毒辣,提前看透了而已。


    張維賢無所謂的搖了搖手。說道:「之極啊,你不要這麽緊張,嚇唬孩子幹什麽。這個地方,東廠和錦衣衛的探子可靠近不了。今日就是咱們爺仨兒,隨便聊聊,給孩子漲漲見識。別吹胡子瞪眼的。」


    張維賢看著張世澤說道:「大明的貪官你說為什麽禁絕不了。太祖皇帝那是多麽嚴厲的人啊,那麽殺人都止不住,前仆後繼的,連太祖晚年都哀歎,貪官殺不勝殺,貪官不怕死,如飛蛾撲火一般。」


    張世澤說道:「那是因為朝廷沒有一個獨立的。隻對皇帝負責的監察百官的係統。都察院受製於內閣,是不可能真正起作用的。當初嚴閣老貪腐,都察院查的了首輔嗎。」


    張維賢說道:「你二十歲,就能有這個見識也算了不起了。但這不是根本原因。」


    張世澤問道:「爺爺,那你說說,根本原因在哪裏。」


    「《禮記-禮運篇》說:這天下本來是天下人的天下,他們生產出來財富,應該歸各自所有。可是從大禹開始,君主把天下變成了自己家的了。他這種行為就是仗著自己的武力強搶而已。而文官呢,在他們看來,既然你可以強搶,我們就可以暗偷。本來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可是你當了皇帝,你仗著自己拳頭大,非得說我們是貪汙。真是豈有此理。這是什麽行為,這是吃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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