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宋嶼安百歲生日,他靠在床邊,難得有了些精神。


    床頭的位置放著一束開得嬌嫩的花,宋嶼安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送的。


    人間幾十年不過短短一瞬,轉眼間他就從年輕帥氣的小夥子變成滿頭花白的老人,胤崢看著他年齡發生變化,也配合著改變自己的容貌。


    “胤崢,”宋嶼安招了招手,看著胤崢走了過來後問,“你現在是什麽樣子?”


    這話聽上去很是奇怪,但胤崢懂他的意思,手指一挑,臉上的皺紋便消失不見,他依然年輕,依然不老,正如他們初見時的樣子。


    看他按自己要求變化了容貌,宋嶼安輕輕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又忍不住發起牢騷,嘟囔著說,“胤崢,你怎麽不老啊。”


    他依然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小脾氣,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變過。


    胤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住他瘦到幾乎沒什麽肉的手,輕聲說,“因為我是神。”


    “還好你的頭發也是白的,”宋嶼安認真地說,“不然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法和你共白頭了。”


    宋嶼安也沒想到,自己當時說談戀愛,就真真正正談了一輩子。吵過架幹過架,到頭來身邊竟然還是這個人。


    挺好的,宋嶼安想。


    自己這一輩子,除了前二十幾年受了點苦,往後這幾十年,都很幸福,這就夠了。


    他沒什麽別的遺憾了。


    “我死後會去地府嗎?”宋嶼安問。


    胤崢點頭,“會,但那裏沒有鬼,都是和你一樣的人。”


    宋嶼安輕輕嗯了一聲,沒想到在人間過了這麽久,他還記得自己怕鬼,自己剛才問問題時都沒有想到這個因素。


    宋嶼安坐了一會有些累了,他拿過一個靠枕撐著自己,沉默一會後說:“胤崢,我死了,你給我燒大別野吧。”


    胤崢點頭:“好。”


    “我還要錢,要很多錢。”


    “好。”


    “還要……算了,先不要了,等後麵想到什麽,我托夢給你說。”


    胤崢依然說,“好。”


    宋嶼安被他正經的模樣逗笑,“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胤崢也笑起來,但宋嶼安覺得他笑得有些難過。


    “那我可以不喝孟婆湯嗎?”宋嶼安又問,可惜這次胤崢沒有給他肯定迴複,“不可以。”


    宋嶼安有些遺憾地“啊”了一聲,“天帝連這點特權都沒有嗎?”


    胤崢握著他的手沒有說話,他知道宋嶼安不是真的抱怨,隻是隨口感慨一下,也可以換句話說,他是在撒嬌。


    胤崢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算作迴應。


    宋嶼安看向窗外,胤崢也順著他的視線一同望去,隻見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雪。


    宋嶼安望著那些飄落的雪花,突然問,“胤崢,如果我轉世了的話,你會去找我嗎?”


    胤崢再一次沒有給他肯定迴答,“不會。”


    宋嶼安肩膀下垂,像是狠狠鬆了口氣,“那就好,原本我還在想怎麽說服你別去找我呢。”


    他和自己想的一樣,那就好。


    下輩子的他不叫宋嶼安,可能不喜歡草莓小包子,甚至討厭。


    那樣的轉世不是他,宋嶼安不會討厭草莓小包子。


    胤崢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也注定他不能,也不會為一個人而停留。


    這七十多天,已經是胤崢的最大努力。


    之前有一次宋嶼安喝醉,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半夢半醒間哭著對胤崢說,“你不許喜歡別的人,你這輩子隻能喜歡我一個。”


    當時胤崢說的什麽,好像也是“好”。


    對宋嶼安,他很少說出拒絕的話。


    後來,清醒過來的宋嶼安問他,“你那時候為什麽答應的那麽幹脆?”


    胤崢迴答說,“神仙本就不該談戀愛。”


    “那你現在……”


    “你是例外。”


    是幾千年,幾萬年以來,唯一的例外。


    但現在宋嶼安覺得,讓一個要活千千萬萬年的人一生隻喜歡自己一個人,對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算了,”宋嶼安輕歎一口氣。


    “什麽?”


    “你以後要是喜歡誰就去喜歡吧,反正我下輩子也會和別人談戀愛,隻我自己談,搞得跟出軌似的,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你也談。”


    胤崢笑起來,宋嶼安永遠有自己的一套歪理,軸起來誰都強不過,他握著宋嶼安的手,輕聲道,“好。”


    “胤崢,我死了你不要難過。”


    “好。”


    “胤崢,你不要去找我的轉世。”


    “好。”


    “胤崢,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這次胤崢沒有出聲,沒有拒絕,也沒有再說好。


    宋嶼安沒有聽到那句好也沒生氣,隻是轉頭彎起眼睛看著他,“我有點困了。”


    “那你睡會。”


    宋嶼安沒有動作,“你不睡嗎?等你迴天上估計要忙好長一段時間了,應該就沒辦法睡個好覺了吧。”


    胤崢笑了一聲,脫掉外套,掀開被子,躺在宋嶼安旁邊,把瘦瘦的人抱在懷裏,“這樣嗎?”


    宋嶼安把頭枕在他的胸口,滿意地“嗯”了一聲。


    “胤崢,等我醒了,我們就出去看雪。”


    “好,睡吧。”


    宋嶼安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不過這次,他沒有醒來。


    胤崢看著枕在自己身上沒什麽重量的人,偏頭在他眼角輕輕落下一吻,“嶼安,晚安。”


    ——


    “哎呀哎呀,天帝迴來我們又要跟以前一樣酷酷上班了。”


    “沒想到天帝也會落淚,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淚了。”


    “別說你了,我活了快萬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


    “所以天帝有沒有把那個凡人忘掉啊?”


    “這個……還真不知道。不過聽說他每天都會給自己準備一份包子,吃了這麽久也沒有吃膩……哎,也就吃飯的功夫天帝才會放鬆下來,有點人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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