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服和身體總是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味,宛若一支人形香水,自帶前中後調的變化。那味道猶如沐浴著朝露盛開的百花,清新甜美,讓人迷醉,又如寺院裏時常靜默的梵鍾,沉默之時寧靜莊重,鳴響之時,讓人心神激蕩,悠遠綿長的聲音會在心中久久迴響,不能散去。這種玄妙精微的味道雲跡星很難描述,也說不上來能比擬的東西。總之,他特別喜歡聞,每次靠近鬱如聞到了他就不願意走開了。


    這種味道讓他心神安寧,這會枕在鬱如的腿上,他清楚地聞到了它,情緒不自覺安穩了些,氣息也不紊亂急促了,但仍有一種沉重的氣流湧向喉頭,衝向口腔,令他感覺血腥無比。他跟個小嬰兒一樣靜靜地靠著鬱如,一隻手搭在她的小腿上抱著,就如抱著此生的依靠。


    鬱如一下一下地輕拍他的後背,慢慢撫慰他。她的神情是平靜安詳的,眼神卻是空洞無物,缺少精神支持的。


    很多事情已經都隨風飄散,飄得很遠很遠了,那些遙遠的過往在她的記憶裏模糊如前塵韶光,這倒不是她已經釋懷,而是她不願麵對,情緒比她先做了選擇。端看往事,一半是惡言詈辭織成的不堪,一半是惝恍迷離的憧憬,於是日夜隻與哀鳴和惘然相伴,想尋出一點幸福還得翻山越嶺。


    她經常性地想著,她也夠勞累的,為什麽要讓她這麽累?為什麽她又無法停止?那一頭,電腦上躍動的幾行代碼,負載著現實的熱情;這一頭,傷痕累累的身體,埋藏著十幾年來外界對她的強暴。


    她的願望,不過是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卻總與強權不期而遇。好吧,既然來了,她便鳧鶴從方,先行改變自己了。可是,她想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不知怎麽到頭來卻成了隻人人見而誅之的害蟲;她想做個明堂正道的義士,爭來爭去卻成了一個千夫所指的小醜;她想做個普通人平凡地活著,活來活去卻成了他人拳腳相加的俘虜。


    鬱如忽然一瞬跌進玄遠虛無的黑洞,記憶的碎片,在黑洞之中零亂飛散,慢慢拚湊出她的過往,她該麵對的真相。


    她在七歲那年,準確來說,並不滿七歲,是六歲半,因在家附近獨自一人抓螞蚱玩,被人販子抓住。那人販子是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婦女,她清楚地記得,她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她蹲在草叢邊,正在撲螞蚱,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細微的女聲,“誒,小朋友啊,我聽說這附近有個龍眼園,你知道在哪嗎?”


    鬱如迴頭看去,就見一個婦女抱著孩子,弓著腰站在她身後。因為是陌生人,她立即警惕地站起來,並後退遠離了她。


    “你是誰啊?”


    “小朋友,我就是路過這裏,來探親的,我有點不認識路了,所以就想過來問一下你,看看你知不知道。”


    鬱如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沒迴話,眼睛緊緊盯著她懷裏的小孩看。


    見她好奇,婦女便蹲了下來,主動將自己懷裏的孩子展示出來給她看,“小朋友,這個是我的小孩,抱著他累死我了。你幫幫我吧,我就想快點找個地方休息,就想知道龍眼園哪裏走,我不是壞人,你別怕。”


    鬱如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伸著脖子去看她懷裏的小孩,那是一個一兩歲的小孩,看著很小,肉肉的,臉紅潤潤的,很可愛。這個小孩讓她放鬆了警惕,她咧開嘴笑了,“阿姨,你的小孩真小。”


    “對啊。”婦女也笑,“他前幾天才剛滿一歲呢。”


    “噢,那你要去什麽龍眼園?”


    “富田龍眼園,你聽過嗎?”


    鬱如搖頭,“沒有,你去問別人吧,我不知道,拜拜。”


    說完,鬱如轉身就要走,婦女趕忙道:“誒誒誒,小朋友,你先別走,那你知不知道福滿荔枝園?”


    鬱如停下,迴頭看去,她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小朋友,那你能不能帶我去?”


    “不能。”鬱如搖頭,“我奶奶說不能跟別人走,她會罵我的,你不認識路你就再問問別人唄,等一下晚上這裏很多人種完菜迴家的,你就能問了。”


    “小朋友,我的小孩發燒了,等不到晚上啊,我得快點去找我親戚。你知道的話,你帶我去吧?”


    聞言,鬱如重新走到婦女麵前,她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懷裏的小孩額頭上,隨即麵色大驚,“好燙,你小孩真是發燒了!”


    “對啊,你帶我去吧,發燒人會傻的,真的等不起。”


    鬱如還記得她上一次發燒的感受,麵對一個比她還小的小孩發燒,她做不到無動於衷,便答應了婦女的請求。其實那個荔枝園不遠,也就兩百米左右的距離,她想著應該很快就能迴家的。


    誰知,正是因為她好心給那婦女帶路,中途,她就被人強行抱走了。


    她的家在農村,附近人煙稀少,路上往來行人不多,有的也都是些耳朵眼睛不太好的老人。所以,沒人能聽到她的唿救,她就這麽被人綁架了。直到坐上人販子的車,她才明白原來婦女抱給她看的小孩不是她的,也是她拐來的。她被抓到車上去後,被人強行灌了一些不明液體,之後,她就倒在車上不省人事,失去了意識。


    她再次醒過來時,人已經身處異地,被轉交給了第二波人販子,賣到外省控製住人身自由。


    在人口交易裏麵,男孩往往比女孩更受青睞,所以第二波人販子為了將她賣出一個好價錢,把她的頭發剃光讓她變成了光頭,又給她換上了男孩的衣服讓她假裝男孩。大概是她長得太弱小了,賣家看不上她,覺得她像個病秧子,不好養活,所以臨時反悔不想要她。那第二波的人販子便又四處尋找買家,最後找到了一個背靠大山專門鏟煤挖煤的黑心工廠。


    在那黑心工廠裏麵工作的人全都是被人用非法手段弄進去的,沒有工資,也不能離開,隻能在那裏做到死。裏麵工作的人多為路邊的流浪者和一些殘障人士,也有不少鬱如這樣的小孩,甚至還有智力缺陷嚴重到不能自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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