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失去名字
女扮男裝的她桃花有點多 作者：王爾堯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歸來」
第二日楊煙梳洗收拾幹淨，被蔡行駕車送迴聞香軒，卻發現鋪子門口掛著白幡。
李年兒一身靛藍素衣正在櫃台前盤算賬目，陽光灑在她劃拉算盤的胳膊上，然後亮光緩緩被一層陰影覆蓋住了。
她抬眼瞧了麵前的白衣女子片刻，忽然癟癟嘴哭了。
“哭啥嘛。”楊煙笑了笑，向她張開臂膀。
少女連抬個板兒出櫃台都忘了，從上邊爬著翻了下來，縮進她臂彎又跳又哭。
“你是活的嗎？姐姐！”
李年兒把她渾身都摸了一遍，確認是個活人，才抽了抽鼻涕罵道：
“別人都說你死了，我偏不信。可連老吳那邊兒都打聽不到消息，可給我們急死了！”
她連“掌櫃”都沒叫。
然後立刻到門口把白幡拆下來，扔地上狠狠踩了幾下，又拉著楊煙也過去踩：“姐姐，來來，去去晦氣！”
“怎麽還給我發了個喪麽？”楊煙哭笑不得，跟著她一起跺了幾腳，才問：“小姑娘們呢？”
“你放心，都好好的在裏邊學本事呢。”李年兒往製香間努了努嘴。
仔細聽聽，閉著門的裏屋果然有嚷嚷聲。
“你不在，又沒人慣著她們，不幹活可是連飯都不給吃的。”
楊煙立刻揪了揪她的耳朵，想說什麽，卻還是沒說，到底撐著個鋪子不容易。
她便將手從耳朵撫到她頭上摸了摸：“年兒，辛苦你和甘姐兒了。又得做生意，又得照顧那幾個小的。”
李年兒終於委屈起來：“你也知道我難嗎？那你還不趕緊迴來？還在外頭逍遙了那麽久？”
楊煙訕訕，她倒是想逍遙來著。
然後想到點兒什麽，笑問：“年兒，看你這麽辛苦，我給你放幾天假好不好？”
李年兒斜睨她一眼，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二哥要娶妻了，新娘子也沒娘家人，平時還住在軍營，周邊都是男的，籌備婚事總歸沒那麽方便。你去那邊幫幫忙，采買采買，照應照應。”
楊煙拽了拽李年兒袖子，諂媚道：“你的工錢，姐姐照付。”
“哎！哎！”李年兒立刻甩脫她，“這是去給別人當奴婢使呢，算哪門子放假？”
楊煙來迴繞著她做思想工作：“我尋思，主要是王爺派楚大哥幫著張羅，你也知道他那個腦子，不怎麽頂用。”
“隻有你的腦瓜兒才行，我跟楚大哥說把錢都放你手裏，隨你支配，也叫他給你打下手，你才是實際的大管家。你看好不好？”
李年兒眼皮翻了翻，掩飾住一絲竊喜，拍拍手道：“總歸是成人之美，就當做件好事啦。”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們婚儀打點得妥妥貼貼，熱熱鬧鬧，也絕不鋪張浪費。”
然後抬腿就走。
楊煙見她屁股後邊似有條小狐狸尾巴露了出來，搖搖擺擺，還一翹一翹的。
心想，拿著工錢談情說愛，還不算放假麽？
-
早上從王府臨走前，楚歌特意來央求她，幫著約李年兒出門。
“我剛迴來兩天，但去找她，她都說忙得很，死活不肯出來。”
楊煙才恍然明白，這人之前往聞香軒跑那麽勤快，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從韓泠到火龍駒再到他，怎麽都把便宜討到了聞香軒身上。
“楚大哥，可她還是個小丫頭。”楊煙委婉提醒。
“我知道，左右不過兩三年的事。”
楚歌點頭，忽看到楊煙臉色變了變，慌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是認真的，奔著談婚論嫁去的。”
“當然，也得等她過了十六，我不會催的，全看她自己。”
“你看，我也領了個指揮的職務，錢財上不會叫年兒姑娘受屈的——她，不是就愛錢麽。”
……
他說得認認真真，然後想到那小丫頭視錢如命的樣子，竟一臉幸福。
事情這麽說了開，楊煙也沒轍，男人把姑娘看上了，纏起來總是無止無休的。
她拱手施禮道： “我隻負責把她送來，成不成的，還看楚大哥自己了。”
且當還她這師父一個人情。
“哎！當然。”楚歌立刻喜上眉梢。
可楊煙又想起了什麽，紅著臉提醒： “但不能唐突她，她還小。”
昨晚的那點事兒叫她此刻想起還有些耳熱。
“嗯？”楚歌又傻了，啥意思？
楊煙清了清嗓子：“我是說——身體——不太成熟，你懂？不要傷害她。”
楚歌目色一怔，結巴道：“那……是……那是。”
立刻也一溜煙兒地跑了。
用完人就跑，跟那小丫頭如出一轍。
——
像對甘姐兒和遊允明一樣，楊煙沒立場去幹涉別人的感情私事，隻能由著他們自己發展。
想著楚歌除了傻點，人品又不差，李年兒又機靈又愛欺負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也挺合適？
而遊允明那樣心細如發的，李年兒不一定能降得了——那門親事怨不得得黃。
萬事都好像天注定了，各花入各眼，人人都有自己的春天。
她便推門去製香間。
幾個小丫頭正勾著頭圍著甘姐兒學用銅甑蒸餾花露，此刻皆盯著出水小口，聚精會神。
“有了！”阿月叫了一聲。
一滴梔子花露從細口中擠出，一滴滴落到瓷瓶中。
空氣裏頓時氤氳著濃鬱花香。
江江蹦跳著樂嗬時轉身看到了門口的楊煙。
她呆了片晌。
子夜機靈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驚得大叫：“姐姐！”
小姑娘們齊刷刷一起迴頭。
甘姐兒也慢慢站起了身，已經眼淚汪汪起來，差點就沒站穩。
楊煙立刻跑過來撐住她：“甘姐兒，我迴來了。”
幾個小丫頭已經興奮地亂叫起來，又是哭又是告狀：
“姐姐，李年兒揍我好幾迴，她真不是東西！”
“阿月搶我的頭花！”
“阿春偷偷給小玉喂酒喝。”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孩兒的地方就有計較。
但她們早晚會長大，會走得更遠、見得更多，會知道人間遼闊，不再囿於這方小院。
那時再迴眸少女時的吵鬧種種，會不會隻覺得溫暖和珍貴。
這樣鮮活的煙火人間，比冷冷清清的大理寺要好。
一片亂糟糟中，隻有甘姐兒安安靜靜地看著楊煙，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是跨越了愛計較小心眼兒的少女時代，兩個大姑娘彼此間的擔憂和守望。
楊煙自責地不知怎麽辦才好，別人都有宣泄情緒的出口，隻有甘姐兒沒有。
她迴身抱了抱她，把頭擱甘姐兒肩膀上，靠近她耳朵輕說了幾句悄悄話。
向甘姐兒分享了屬於女子的小秘密。
甘姐兒眉頭一擰，用眼神詢問：“疼嗎？”
楊煙笑著搖了搖頭：“就一會會兒，忍過去就不疼了。”
“什麽不疼了？”阿春耳朵尖得很，小腦袋立刻湊過來。
楊煙擰了擰她臉頰：“小孩兒可不興問這個。”
語氣又陡然一轉，問：“還沒跟你算賬呢，你竟給小玉喂酒？是想要它做隻醉貓麽？當心喝醉了夜裏撓破你的小臉！”
阿春吐了吐舌頭：“姐姐來了就不敢了。”
楊煙這才鬆手從空中抓了幾把，攤開手是油紙包的一小堆芝麻粽子糖：“給你們帶了糖，這些天真的好想你們呐！”
小丫頭們便七手八腳來拿糖。
甘姐兒隻安靜地瞧著亂作一團的她們，嘴角慢慢勾出個笑。
-
楊煙又去看毛驢如意，如意肚子微微鼓了起來，也不拴著了，脖上的大鈴鐺也取了下來。
但它隻是很乖地在驢棚附近溜達，做足要當娘的樣子。
見楊煙迴來卻立刻興奮地張嘴吧嗒幾下，流下幾行熱情的涎液。
然後走過來，蹭蹭她的身子。
楊煙拽了把鮮草喂給它，一邊貼著它的頭輕聲匯報：“如意，咱們都叫他們吃了。”
曾經無數個孤獨的日日夜夜，都是如意陪伴著她，聽過她許多少女心事，也承擔過她許多眼淚。
這迴如意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貪婪地咀嚼，吃過了，還要。
“你嫌我想太多是嗎？的確，多大點事哦，沒有吃飯重要。”
楊煙自言自語著，又往毛驢嘴邊送了一把草。
——
而詢問過甘姐兒她們，楊煙才知道自己竟又“死”了一迴。
昭安帝是以楊氏女病逝的名義撤的婚旨，所以鋪子門口才掛了白幡。
楊煙卻想，那活下來的她，又是誰呢？
慕容嫣“死了”，死於那年的掩月庵血洗。
楊煙“死了”，死在吳王一箭之下。
楊嫣也“死了”，死在了帝王聖旨裏。
所有身份都正大光明地死了，以後她該叫什麽？難不成叫“小仙女”？
楊煙嫌棄地“嘖嘖”兩聲，捂了捂麵頰，自己也怪不要臉的。
迴到西廂房，百無聊賴地去翻自己存的幾冊《山海異聞錄》，去年下半年又停了刊。
想來那時阿艮迴來了，“碧落君”也就失了“碧落”，重新迴到人間。
她觸著紙上印刷墨跡，仿佛又跟碧落君周遊了一圈沙漠雪山、大江大河，那些少女時做夢都想去的地方。
如今這夢想一直未變，但她要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雙腳去抵達。
恍然想起還給自己起過兩個“藝名”——幻戲師逍遙客和道長沉煙。
楊煙終於如釋重負地笑了，她丟了所有名字後，豈不是反得了“逍遙”？
“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但“鯤鵬”到底也隻是個代號，如列子禦風而行，猶有憑借。而 “逍遙”是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再無所待。
莊子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她輕輕合上了書冊。
既要修“無己無名”道，那還要那麽確定的名字幹嘛，都是代號罷了。
以後想做誰就做誰，不用跟任何人解釋，也不必向任何人負責。
第二日楊煙梳洗收拾幹淨，被蔡行駕車送迴聞香軒，卻發現鋪子門口掛著白幡。
李年兒一身靛藍素衣正在櫃台前盤算賬目，陽光灑在她劃拉算盤的胳膊上，然後亮光緩緩被一層陰影覆蓋住了。
她抬眼瞧了麵前的白衣女子片刻，忽然癟癟嘴哭了。
“哭啥嘛。”楊煙笑了笑，向她張開臂膀。
少女連抬個板兒出櫃台都忘了，從上邊爬著翻了下來，縮進她臂彎又跳又哭。
“你是活的嗎？姐姐！”
李年兒把她渾身都摸了一遍，確認是個活人，才抽了抽鼻涕罵道：
“別人都說你死了，我偏不信。可連老吳那邊兒都打聽不到消息，可給我們急死了！”
她連“掌櫃”都沒叫。
然後立刻到門口把白幡拆下來，扔地上狠狠踩了幾下，又拉著楊煙也過去踩：“姐姐，來來，去去晦氣！”
“怎麽還給我發了個喪麽？”楊煙哭笑不得，跟著她一起跺了幾腳，才問：“小姑娘們呢？”
“你放心，都好好的在裏邊學本事呢。”李年兒往製香間努了努嘴。
仔細聽聽，閉著門的裏屋果然有嚷嚷聲。
“你不在，又沒人慣著她們，不幹活可是連飯都不給吃的。”
楊煙立刻揪了揪她的耳朵，想說什麽，卻還是沒說，到底撐著個鋪子不容易。
她便將手從耳朵撫到她頭上摸了摸：“年兒，辛苦你和甘姐兒了。又得做生意，又得照顧那幾個小的。”
李年兒終於委屈起來：“你也知道我難嗎？那你還不趕緊迴來？還在外頭逍遙了那麽久？”
楊煙訕訕，她倒是想逍遙來著。
然後想到點兒什麽，笑問：“年兒，看你這麽辛苦，我給你放幾天假好不好？”
李年兒斜睨她一眼，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二哥要娶妻了，新娘子也沒娘家人，平時還住在軍營，周邊都是男的，籌備婚事總歸沒那麽方便。你去那邊幫幫忙，采買采買，照應照應。”
楊煙拽了拽李年兒袖子，諂媚道：“你的工錢，姐姐照付。”
“哎！哎！”李年兒立刻甩脫她，“這是去給別人當奴婢使呢，算哪門子放假？”
楊煙來迴繞著她做思想工作：“我尋思，主要是王爺派楚大哥幫著張羅，你也知道他那個腦子，不怎麽頂用。”
“隻有你的腦瓜兒才行，我跟楚大哥說把錢都放你手裏，隨你支配，也叫他給你打下手，你才是實際的大管家。你看好不好？”
李年兒眼皮翻了翻，掩飾住一絲竊喜，拍拍手道：“總歸是成人之美，就當做件好事啦。”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們婚儀打點得妥妥貼貼，熱熱鬧鬧，也絕不鋪張浪費。”
然後抬腿就走。
楊煙見她屁股後邊似有條小狐狸尾巴露了出來，搖搖擺擺，還一翹一翹的。
心想，拿著工錢談情說愛，還不算放假麽？
-
早上從王府臨走前，楚歌特意來央求她，幫著約李年兒出門。
“我剛迴來兩天，但去找她，她都說忙得很，死活不肯出來。”
楊煙才恍然明白，這人之前往聞香軒跑那麽勤快，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從韓泠到火龍駒再到他，怎麽都把便宜討到了聞香軒身上。
“楚大哥，可她還是個小丫頭。”楊煙委婉提醒。
“我知道，左右不過兩三年的事。”
楚歌點頭，忽看到楊煙臉色變了變，慌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是認真的，奔著談婚論嫁去的。”
“當然，也得等她過了十六，我不會催的，全看她自己。”
“你看，我也領了個指揮的職務，錢財上不會叫年兒姑娘受屈的——她，不是就愛錢麽。”
……
他說得認認真真，然後想到那小丫頭視錢如命的樣子，竟一臉幸福。
事情這麽說了開，楊煙也沒轍，男人把姑娘看上了，纏起來總是無止無休的。
她拱手施禮道： “我隻負責把她送來，成不成的，還看楚大哥自己了。”
且當還她這師父一個人情。
“哎！當然。”楚歌立刻喜上眉梢。
可楊煙又想起了什麽，紅著臉提醒： “但不能唐突她，她還小。”
昨晚的那點事兒叫她此刻想起還有些耳熱。
“嗯？”楚歌又傻了，啥意思？
楊煙清了清嗓子：“我是說——身體——不太成熟，你懂？不要傷害她。”
楚歌目色一怔，結巴道：“那……是……那是。”
立刻也一溜煙兒地跑了。
用完人就跑，跟那小丫頭如出一轍。
——
像對甘姐兒和遊允明一樣，楊煙沒立場去幹涉別人的感情私事，隻能由著他們自己發展。
想著楚歌除了傻點，人品又不差，李年兒又機靈又愛欺負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也挺合適？
而遊允明那樣心細如發的，李年兒不一定能降得了——那門親事怨不得得黃。
萬事都好像天注定了，各花入各眼，人人都有自己的春天。
她便推門去製香間。
幾個小丫頭正勾著頭圍著甘姐兒學用銅甑蒸餾花露，此刻皆盯著出水小口，聚精會神。
“有了！”阿月叫了一聲。
一滴梔子花露從細口中擠出，一滴滴落到瓷瓶中。
空氣裏頓時氤氳著濃鬱花香。
江江蹦跳著樂嗬時轉身看到了門口的楊煙。
她呆了片晌。
子夜機靈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驚得大叫：“姐姐！”
小姑娘們齊刷刷一起迴頭。
甘姐兒也慢慢站起了身，已經眼淚汪汪起來，差點就沒站穩。
楊煙立刻跑過來撐住她：“甘姐兒，我迴來了。”
幾個小丫頭已經興奮地亂叫起來，又是哭又是告狀：
“姐姐，李年兒揍我好幾迴，她真不是東西！”
“阿月搶我的頭花！”
“阿春偷偷給小玉喂酒喝。”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孩兒的地方就有計較。
但她們早晚會長大，會走得更遠、見得更多，會知道人間遼闊，不再囿於這方小院。
那時再迴眸少女時的吵鬧種種，會不會隻覺得溫暖和珍貴。
這樣鮮活的煙火人間，比冷冷清清的大理寺要好。
一片亂糟糟中，隻有甘姐兒安安靜靜地看著楊煙，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是跨越了愛計較小心眼兒的少女時代，兩個大姑娘彼此間的擔憂和守望。
楊煙自責地不知怎麽辦才好，別人都有宣泄情緒的出口，隻有甘姐兒沒有。
她迴身抱了抱她，把頭擱甘姐兒肩膀上，靠近她耳朵輕說了幾句悄悄話。
向甘姐兒分享了屬於女子的小秘密。
甘姐兒眉頭一擰，用眼神詢問：“疼嗎？”
楊煙笑著搖了搖頭：“就一會會兒，忍過去就不疼了。”
“什麽不疼了？”阿春耳朵尖得很，小腦袋立刻湊過來。
楊煙擰了擰她臉頰：“小孩兒可不興問這個。”
語氣又陡然一轉，問：“還沒跟你算賬呢，你竟給小玉喂酒？是想要它做隻醉貓麽？當心喝醉了夜裏撓破你的小臉！”
阿春吐了吐舌頭：“姐姐來了就不敢了。”
楊煙這才鬆手從空中抓了幾把，攤開手是油紙包的一小堆芝麻粽子糖：“給你們帶了糖，這些天真的好想你們呐！”
小丫頭們便七手八腳來拿糖。
甘姐兒隻安靜地瞧著亂作一團的她們，嘴角慢慢勾出個笑。
-
楊煙又去看毛驢如意，如意肚子微微鼓了起來，也不拴著了，脖上的大鈴鐺也取了下來。
但它隻是很乖地在驢棚附近溜達，做足要當娘的樣子。
見楊煙迴來卻立刻興奮地張嘴吧嗒幾下，流下幾行熱情的涎液。
然後走過來，蹭蹭她的身子。
楊煙拽了把鮮草喂給它，一邊貼著它的頭輕聲匯報：“如意，咱們都叫他們吃了。”
曾經無數個孤獨的日日夜夜，都是如意陪伴著她，聽過她許多少女心事，也承擔過她許多眼淚。
這迴如意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貪婪地咀嚼，吃過了，還要。
“你嫌我想太多是嗎？的確，多大點事哦，沒有吃飯重要。”
楊煙自言自語著，又往毛驢嘴邊送了一把草。
——
而詢問過甘姐兒她們，楊煙才知道自己竟又“死”了一迴。
昭安帝是以楊氏女病逝的名義撤的婚旨，所以鋪子門口才掛了白幡。
楊煙卻想，那活下來的她，又是誰呢？
慕容嫣“死了”，死於那年的掩月庵血洗。
楊煙“死了”，死在吳王一箭之下。
楊嫣也“死了”，死在了帝王聖旨裏。
所有身份都正大光明地死了，以後她該叫什麽？難不成叫“小仙女”？
楊煙嫌棄地“嘖嘖”兩聲，捂了捂麵頰，自己也怪不要臉的。
迴到西廂房，百無聊賴地去翻自己存的幾冊《山海異聞錄》，去年下半年又停了刊。
想來那時阿艮迴來了，“碧落君”也就失了“碧落”，重新迴到人間。
她觸著紙上印刷墨跡，仿佛又跟碧落君周遊了一圈沙漠雪山、大江大河，那些少女時做夢都想去的地方。
如今這夢想一直未變，但她要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雙腳去抵達。
恍然想起還給自己起過兩個“藝名”——幻戲師逍遙客和道長沉煙。
楊煙終於如釋重負地笑了，她丟了所有名字後，豈不是反得了“逍遙”？
“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但“鯤鵬”到底也隻是個代號，如列子禦風而行，猶有憑借。而 “逍遙”是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再無所待。
莊子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她輕輕合上了書冊。
既要修“無己無名”道，那還要那麽確定的名字幹嘛，都是代號罷了。
以後想做誰就做誰，不用跟任何人解釋，也不必向任何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