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禮」


    “奶奶的死太監!生兒子沒屁眼兒!”


    楊煙心裏狠狠罵了一句,卻又反應過來內侍本就不會有後代,自己竟給自己逗樂了,抿著嘴不敢笑出聲,隻能低了低頭順勢跪著。


    戳他的內侍卻施施然站出隊伍發了話:“惠懷皇後睠懷淑範,皇後娘娘深哀哽咽。”


    身形直立言語傲慢,幾乎捏足了腔調。


    楊煙不禁又迴頭望了望那人,見他的臉頰已因激動泛紅而略顯油膩,猜測他怕是被皇後仔細交代過,專程過來監視冷玉笙,順便給其添個堵的。


    冷玉笙麵上泛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嘲弄表情,隻客氣躬身迴了禮:“感念娘娘記掛,勞煩高殿頭。”


    得,竟還是個小官兒,怪不得趾高氣揚。


    楊煙心內尋思,隻見那叫高涯的內侍這才向殿外揮了揮手。


    一行小黃門慢慢端來數件祭品,從食物、酒器、燭台到薰爐等應有盡有。


    祭品本該儀式前就端來,現在才送上其實是實實在在的怠慢。


    冷玉笙卻眉眼一彎,唇角一挑,笑意如一泓春水融化寒冰,肆意流淌到幾乎泛濫。


    “高殿頭,這不符——”侍郎陳遠剛要張嘴,卻被冷玉笙抬手止住了。


    “娘娘心意在上,兒臣誠惶誠恐,豈有不領受之理?”他立即彎腰行了揖禮。


    見高涯心滿意足地歸隊,小黃門陸續將祭品擺到祭台上,冷玉笙才低頭盯住腳下匍匐的沉煙小道長,一肚子委屈終於有了發泄之處。


    冷冷道:“道長既也是娘娘所差,小王可擔不得如此大禮!”


    楊煙當然聽出了語氣中的幽怨,一隻手便不動聲色地縮進袖裏。


    “怎麽,道長還不起身?”


    冷玉笙見她還在地上伏著,又不耐煩催了一句。


    “迴王爺,小人跪的是惠懷皇後娘娘。大殿之中,娘娘最大,自然擔得最大的禮數。小人遙想娘娘鳳姿,感念娘娘恩德,又想到斯人已逝,不禁悲從中來……”


    楊煙仍未抬頭,隻淡淡迴應,眼神卻輕瞟著高涯所在方向,手下已試探瞄準許久,然後迅速彈了個抹過零星磷粉的硫磺彈丸出去。


    “哎呦!”高涯突然膝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同時輕叫一聲。


    “高內侍也覺小人說的是嗎?”


    楊煙突然迴頭問,然後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剛剛逼出的幾滴淚,幽幽歎道:“原來高內侍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這小動作自然瞞不過目力無雙的吳王本人,冷玉笙雙唇一抿,生生忍住了泛到嘴角的笑意,憋悶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


    高涯來不及整理儀態便端正跪好,楊煙正在淚眼婆娑地哭訴,他明明感覺被什麽東西打到膝彎,偏偏沒有證據不能指認,隻得認了這啞巴虧。


    拱手輕道: “奴才少時曾與惠懷皇後娘娘有過幾麵之緣,今瞻仰娘娘遺容,奴也睹物思人。”


    陳遠審時度勢立刻跟著下跪,帶著眾人和殿外小黃門重新跪了下去,給冷玉笙做足麵子,也避免自己戴上禮儀不周的帽子。


    登時一跪,高度低了,眾人才嗅出空氣中多了股刺鼻味道。


    順著味兒一瞅,才見高涯挨著膝彎的屁股附近竟正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


    “高……高……”一個小黃門忍不住驚唿,又意識到不合規矩,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高涯老早便覺腿間有點熱,此刻終於感受到了不對勁。


    許是被灼到皮膚,隻見他慌地彈跳了起來,卻沒忘抬手向冷玉笙躬身行禮。


    “殿……下,奴才,我……”


    聲音已顫抖,這飛來橫茬可沒有皇後給他擔著,沒有命令,他膽子還真沒大到能直接自行離開。


    冷玉笙卻撇了撇嘴,無辜地盯著高涯,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楊煙看得清清楚楚,那冷淡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讓火再燒一會兒……


    “王爺!”


    眼看著陰燃的袍子慢慢燒成明火,高涯忍不住雙腳原地跺了跺,急如熱鍋上的蟻。


    冷玉笙目光迅速冷厲起來:“怎麽?高殿頭還帶了火折子入殿?是預謀著皇陵放火呢?還是想把自己焚了祭給本王母妃?”


    問這話時雖然麵向高涯,眼神卻是不由低頭瞥了瞥麵前跪著的楊煙。


    “冤枉啊殿下,奴才絕無縱火之心!我……是——”


    高涯急了,給他扣個皇陵縱火的帽子可真如下地獄了,張口就要往楊煙身上推,但——


    他望向楊煙一臉無辜,大眼睛眨巴眨巴用力擠淚的模樣,恍然間意識到,他們竟像是一夥兒的!


    心裏登時涼了半截,再也指證不出口,隻得忍著燒痛再次下跪:“殿下,饒了奴才吧。”


    隻見冷玉笙擺了擺手,歎息道:“此事之後再審,莫要擾我母妃安息。十年,帶去好生處理下傷處吧。”


    一身綠衣的顧十年便手執拂塵慢悠悠從殿角踱過來,向高涯微微躬身:“高殿頭,隨我來。”


    這才引著褲子上已著火的高涯出了殿。


    -


    滿堂官員和內侍皆未敢發一言,十多年極少在京中露麵的吳王還是首次公開出行,尚沒人能摸著他的脾性。


    今朝倒來了個頭鐵的,替大家試了一試,卻仍沒試出個底來。


    殿內氣氛一時略微尷尬,無人知曉接下來能做些什麽,連主事的陳遠也隻伸手摳了摳袍沿。


    “如此,請小道長祝禱祈福吧。”


    冷玉笙略一點頭,似無所謂道,然後迴身繼續跪到蒲團上。


    楊煙默默爬起來摘了隨身木箱放到一側桌上,躬身向殿內下跪的人道:


    “道家禮神,講究‘天人感應,心誠則靈’,當摒除雜念,恭敬於事,非誠不能祈福。既然大家誠意為娘娘禱祝,貧道便可開始儀式了。”


    說著從箱中取出一隻白瓷碗,碗中立了根短粗的白燭,楊煙以指點火,燃起蠟燭,恭敬端至冷玉笙麵前。


    “殿下,燭火似炬,點燈如敬神明,貧道為殿下請來長明燈,唯願以此燈通達彼岸,祈神賜予娘娘吉祥順遂,來生消災延壽,安泰百年。”


    冷玉笙低頭盯著不知是楊煙還是她手裏的碗,伸手輕輕接過。


    細長的手指又似不經意地碰了下她的手,淡淡的溫熱卻讓楊煙手上莫名起了灼痛。


    她強忍著沒有收迴,手上陡然一空,冷玉笙已自顧自地捧了碗舉到頭頂,恭敬放到了靈位之下。


    楊煙重新焚香禮拜,在嫋嫋升起的香線中手持提鍾跪著唱誦經咒,冷玉笙則在她身側陪著一同跪誦。


    唱誦畢後,她起身取出畫好的一疊符紙,手一揮符紙便紛紛揚揚飄向空中,隨她捏著劍訣的手上下左右翻飛然後倏地引燃,化成青煙緩緩散開……


    “香焚玉爐,心存帝前。真靈下盼,仙旆臨軒。令臣關告,徑達九天。感通神明,隨分而應。上表祈福,虔誠發心……”


    楊煙又喃喃跪拜一通,總算完成禱祝流程,抱著箱子輕輕退進滿殿跪拜的隊伍。


    “侍郎辛苦,煩請去歇息用些茶水。王爺還想和娘娘再待一會兒……”


    儀式結束,仍著白衣的楚辭引著殿內眾人往偏殿休整。


    楊煙伸手扶著身側箱子,混在人群中跟著出殿。


    黑衣楚歌遠遠見她緩緩騰挪著近了殿門,然後加速往外跑,披著道袍腿腳麻利地如同一隻灰兔子。


    楊煙出了門,特地沿大殿轉了個彎,走到無人之處剛要鬆口氣,忽然身側一扇殿門迅速打開,一隻胳膊伸過來將她一把又薅了進去。


    動作幾無聲息,一氣嗬成,甚至未惹不遠處正低頭行走的眾人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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