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這墳包邊究竟發生了什麽?費那麽大功夫埋下一張黃狼弓,今早怎麽就夾上了一根幹樹枝?媽媽的,難道黃鼠狼用口銜樹枝的方法觸發了弓夾?這怎麽可能?


    那張昨天晚上還帶著重要使命的黃狼弓,這會兒正徒勞無功的躺在地上,劉子玄看著它,徹底傻了眼,這可是第一次進山打獵啊,第一次出手就遇到這樣反常的景象,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雖然他父親在多年抓捕黃鼠狼的過程中也有過類似的遭遇,可是那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怎麽自己也遇上這種邪門事?看來,對手絕不是一條愚蠢的家夥。夾在弓夾虎口裏的那一根樹枝,在劉子玄眼裏似乎代表著某種力量,可笑的是,這股意料之外的反抗力量,竟是來自一種他從未放在眼裏的獵物——黃皮子。


    劉子玄的自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傷,他無所適從的枯坐在墳前,兩隻眼裏也失去了來時的光芒。這時,他印象之中的黃鼠狼頓時變得神秘,變得邪惡,變得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此前看到的黃鼠狼的種種怪癖行為,再一次相繼呈現在他的腦海:黃鼠狼在光天化日之下螳臂當車、黃鼠狼趁夜咬死了餌雞不吃掉卻扔進井裏、黃鼠狼選擇新墳作居穴……而現在,它又輕易識破了自己精心設計的機關!從此之後,它們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思來想去,劉子玄才第一次體會到,想要在這樣一片林裏子做一個獵人,遠不像此前想得那麽簡單。


    這絕不是一條愚蠢的黃鼠狼,它不但識破了獵人設下的圈套,還識破了黃狼弓的工作原理!從黃鼠狼的種種怪癖行為中不難看出,這種動物的身上已經充滿了思維色彩!它們的每一個行為背後,似乎都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深遠用意!想著,劉子玄不禁感到了害怕,怎麽不可怕呢?一旦某種動物有了自己的思想,又具備了足以與人類抗衡的智慧的話,那麽就算它是一隻兔子,也會變得可怕起來。雖說人類已經在數十萬年的繁衍過程中進化成了淩駕於其他任何物種之上的高智商群體,可是又有誰能保證,在人類多年的欺壓之下,在險象環生的惡劣生存環境之中,就不會進化出第二種第三種為了生存而必須具備極高智慧的動物群體來?人類本身不也正是在同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一步步進化過來的嗎?想到這些,劉子玄不免感到了一陣膽寒。這一次,劉子玄真的害怕了,他麵對跛狼時都不曾有過的恐懼感,今天卻被一條小小的黃鼠狼誇大了。


    此時此地,劉子玄眼中的黃鼠狼再不隻是一種長著珍貴皮毛的獵物了,再不隻是一種相對機靈的偷雞賊了,他不得不對這個少為人知的種群另眼相看,這時候,甚至連那些關於黃鼠狼的種種可怕傳說,也開始在他的心底生根發了芽。劉子玄突然想起自己父親臨終前的警告,又想起了老娘離世前的扔槍舉動——莫非兩位老人去世之前早已知道林中的動物不再是從前的動物了?他們大概已經料到自己的兒子不是動物的對手,所以都在離世之前想盡一切辦法來阻止他進山打獵!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自己父親會不會是因為他獵者的自尊受到了某種動物的無情挑戰,最後鬱鬱而終呢?老獵人最後一次出獵的當天,究竟在林子裏遇到了什麽?是那條瘸了一條腿的狼?還是其他什麽更加狡猾的動物?連一條黃鼠狼也這樣難於對付,更何況是一條經過獵人馴化的狼!想著,一陣如臨大敵般的恐慌在劉子玄的心底悄然滋長,他開始意識到,如果還站在原來的立場上看待林子裏的野物,那麽,愚蠢的就是自己了。


    在墳前枯坐半天,劉子玄起身撿起地上的黃狼弓時,才發現那弓夾上已經被黃鼠狼撒了一泡尿,還在不時的發出一股濃烈的騷腥氣味來。這條黃鼠狼,它不但沒有落入獵人設下的圈套,反而用它的超常行為諷刺了人類的智慧成果。聞著濃烈的尿騷氣味,劉子玄已經沒有了憤怒,做為一個手下敗將,就算被對手當麵愚弄嘲笑,除了忍氣吞聲之外,如今還能做些什麽呢?


    第一次獨自麵對一條黃鼠狼,劉子玄失手了,敗得無話可說。可是,難道就這樣放棄捕殺這條黃鼠狼的計劃?難道就這樣聽之任之的縱容它在自己爹娘的墓穴中胡作非為?劉子玄不願采用熏煙和灌水這種毀滅性的手段來逼黃鼠狼出洞,然後用網將其捕殺,雖然都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但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他絕不能采用,因為這個洞是打在他爹娘的墳上,他怎能忍心看到自己的雙親再受更多騷擾?


    那家夥居然懂得用口銜樹枝的方法觸發黃狼弓,那麽它一定是見過自己的同類被這種機關傷害,進而知道了這種工具的危險性,於是隻要再聞到新鮮泥土的氣味,它便會提高警惕加以防範,不然的話,它怎麽會知道用樹枝來解除黃狼弓的威脅呢?這樣想著,劉子玄心裏突然冒出了見一見這條黃鼠狼的衝動,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一條什麽樣的怪胎,竟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心智。


    日頭升起來了,幾道刺眼的光線從東邊的林間透射過來,在劉子玄的臉上灑下了一層明晃晃的淺金。一陣秋風吹過來,幾片青桐樹葉終於不堪露重負,亂紛紛飄落地麵,此時的墓地平台周邊,已經是大片枯黃了,劉子玄孤零零站在秋風裏,麵前是他爹娘的人生終點。這一刻,劉子玄限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中,如果是任何一個別處的黃鼠狼洞,他都可以熏煙,可以灌水,甚至可以掘地三尺活捉黃鼠狼,可是現在麵對的這個洞,偏偏就是在自己爹娘的墳上。劉子玄在心裏盤算著,越想越氣,這條狡詐的黃鼠狼或許正是吃準了人們不會在祖墳上輕易動土的心理,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人類的墳塋上打洞作窩,可見它的用心是何其陰險,何其歹毒!


    劉子玄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氣糊塗了,一條動物怎麽能知道人們不會輕易在祖墳上動土呢?麵對深不見底的一個洞,劉子玄隻能采用最無奈的辦法了,他從東邊的小山穀裏找來一塊石頭,塞進洞裏之後,又用洞外的浮土將洞口填平……這樣一來,整個墳包看起來就完好如初了。明明知道這是最懦弱最無能的做法,但眼下他已經想不出更有效的招數了。想起來實在可笑,在此之前,從來就沒聽說過哪個獵人曾經用堵洞穴的方法來對付一條黃鼠狼的,身為一個獵戶的後人,今天在麵對動物時竟然到了毫無辦法的境地,劉子玄想著,心裏自是滿地荒涼。


    在堵洞之前,劉子玄早已預測了各種可能:如果此時黃鼠狼不在洞中,那麽等它迴來發現洞口被堵,知道了獵人的決心後,它也許會趨吉避禍,進而遷居別處;或者黃鼠狼被堵在了洞中逃不出來,那它有可能被悶死或餓死,這樣一來,即便墳包中多出一具黃鼠狼的屍體,也要比往爹娘的墳墓裏熏煙灌水來得容易接受些。但除此之外,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種可能,那便是這隻黃鼠狼雖被堵在洞中,但它卻另辟蹊徑,重新挖了一個出口,或是逃生後遷居別處,或是仍然無所顧忌的住在裏麵,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劉子玄最不願意看到的。


    堵上了洞口,劉子玄的心裏愈加矛盾起來,他枯木般站在墓地平台上,久久不願離去。當他轉過身向兔子崗望去時,才發覺那個凸出地麵的小高崗原來是那麽渺小,與牛頭坡的山林相比,它顯得那麽單薄,那麽微不足道,上麵的幾棵古老刺槐好像在秋風中瑟瑟發抖,傳達著令人心悸的訊息……看著這片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土地,劉子玄的心頭生出了萬千惆悵,雖然不願意就這樣將這片領地拱手相讓,可如今動物們已然逼上了家門,他縱然有心去抗爭,眼下卻又深感到力不從心……


    幾聲單調的秋蟬把沉思中的獵人兒子喚醒,看見太陽早已經升了起來,他才轉身離開墓地平台,帶著失敗者慣有的沮喪和失落,一路朝兔子崗走來。


    (待續)


    另祝各位讀者朋友端午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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