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珠允諾帶饅頭去看梅花已經是一個多月後的事情。正月裏頭,總兵府裏熱鬧無比,延綏鎮麾下數百名軍官悉數前往總兵府慶賀新年,來往的軍官女眷,酒宴應酬無數;但是董家自家祭祖過新年都忙了半個月;一直等到十五元宵過後,董明珠這才得閑。


    她頭一天就派了人將饅頭接到自家歇息,並說明日餘家姐妹也要同她們一起去賞梅。


    饅頭聽餘家姐妹也要一同去,想著那位江姑娘會不會也跟著去,到時候董明珠又要跟她鬧什麽變扭,便問道:“那位江姑娘會不會去?若去,你也請了蘇姐姐吧,她能詩會文的,跟江姑娘一定談的來。”


    董明珠笑著道:“她不去,我聽說她前日看燈著了涼。這下可好了,咱們不會被人鬧了。到時候咱們擊鼓傳梅。”


    “就我們四個有什麽傳的。”饅頭聽她說要擊鼓傳梅忙掩口笑了,四個人傳來傳去還有什麽意思。


    董明珠將自家做好的元宵端給了饅頭:“這我自有計較。你嚐嚐我們家的元宵。”


    饅頭舀起了一個,咬開皮卻是……她驚奇地抬起頭看著董明珠:“這是……”


    “豬油元宵。這是我娘老家的味道。”董明珠雙手疊放在炕桌上,歡喜地看著饅頭吃著,“好吃麽饅頭點點頭,這跟平日裏吃到的元宵不一樣,元宵皮薄而滑,白如羊脂。她有興趣地問道:“這是怎麽做的?快跟我說說。”


    董明珠擺擺手:“我哪裏知道,到時候我讓那個廚娘教你就是了


    。”


    饅頭點點頭。她頭一次吃到這麽特別的湯圓,以前在家娘在裏麵放些芝麻、棗泥、豆沙便是上好的了。


    “你再嚐嚐,還別地味道呢!”董明珠見她隻吃了一個便放下了碗,趕著催促著她再嚐嚐。


    饅頭又嚐了一個。驚歎道:“這是鮮肉地?”


    “是地!三嬸跟三叔在蘇州鎮守過。這是她做地。說那邊人拿了豆沙、棗泥、芝麻、玫瑰豬油、桂花豬油。還有這鮮肉做成五色元宵。”


    “鮮肉也可以做元宵?”這也是頭一次聽見。


    “怎麽不可以。咱們吃地包子都有各種餡地。這元宵也是可以地。”


    饅頭點點頭。她今日又開了一次眼界。那日去餘家拜年地時候。餘太夫人便留她吃了飯。餘家雖說是官宦人家。隻因男子多半戰死。留下一堆孤寡。日子過地也算艱難。隻是一桌酒席上頭卻竟是葷菜。


    等她嚐了後。被餘太夫人告知後才知道那卻是用豆腐做成地。所謂地素雞。素鴨之類地東西。她不信地再嚐嚐了嚐。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她這是第一次見識到延綏鎮最有基業地餘家地風采。難怪董老太太甚為總兵大人的生母都對這位餘太夫人有崇敬有加,這等酒席豈是一般人家可以做的出來?


    “我們家沒這麽多錢買肉,隻能做些假的,你覺得如何?”隻戴了一朵紅色絹花的餘太夫人笑眯眯地道。


    她明白這不過是餘太夫人的托辭而已。她不是剛來延綏地人,知道延綏是肉賤菜貴的地方,一般人是吃不起豆腐的,駱榆芽曾經因為要買塊豆腐而思量許久。


    豆皮、豆筋……還有她叫不上名來的……她真正見識到鍾鳴鼎食之家的富貴,這裏頭的涵養不是十幾年的功夫,是幾代人。這便是她同旁的官眷的差距。


    “我頭次吃到這樣的元宵,真是開了眼界。”饅頭將碗裏地三枚元宵都吃了。抿了口清水感歎地道


    。


    董明珠將預備年下的果子推到饅頭跟前。請她一起吃:“那沒什麽,過幾日家裏要移到大同府去了。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饅頭抓了一把鬆子,一粒粒地磕著:“不了,我就在這。”


    “你同我去大同看看,開開眼界啊!李鬆這一時半會兒的又迴不來,你一個人在家還能做什麽?”董明珠瞧見饅頭嗑鬆子,也躍躍欲試,自己抓了一把,學著饅頭的動作,磕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她便耐不住,磕了半響隻為那一小點仁,放在嘴裏還沒吃住個味就進肚子裏了。


    饅頭瞧著她將鬆子又丟果盒裏,便用手磕開了鬆子殼,專門為她剝了十幾枚鬆子放到她手中:“吃鬆子就是這個味道,隻吃仁,沒有意思。”


    董明珠沒有馬上吃,隻是看著手中的鬆子仁,一粒粒的,白白的,表麵還泛著油光,鬆子的清香不斷的飄入她的鼻尖。


    她仰頭將手中的鬆子都送進口中,豪爽地道:“我就愛這樣吃,這才痛快!”


    饅頭沒有作聲,靜靜地磕著鬆子,她將吹去外皮的鬆子都放進一隻幹淨的空杯子裏。


    “我不吃這個的,你自己吃好了。”董明珠見她剝了不吃,反而給自己,忙推道。她起身走到立櫃前,打開拿出個漆盒,寶貝似的遞給饅頭。


    饅頭瞧著這件漆盒,外表實在是好看。她不明白董明珠這是要做什麽,也不好打開。


    董明珠見她隻是看外殼,催著道:“快打開看看。”


    饅頭依言打開一看,隻聞得一陣酸甜香,裏麵放著好幾樣東西:“這是……”


    “這是果脯,是京城才有的,同咱們這賣的都不一樣。我特地留了一盒給你的。”董明珠笑嘻嘻的道。她同別的女孩一樣,喜歡吃這些小玩意,最中意京城的果脯。


    饅頭撚了一小粒放進口中,頓時口中生津,還有一點清涼的感覺,酸酸甜甜的,別有一番滋味。她忍不住又撚了一個放進口中。細細的品嚐後,又撚了一塊塞進董明珠地口中,兩個人對視的笑了。


    她們都喜歡這個味道


    。


    第二天又下起了雪,董明珠本來想騎馬去的。隻是因為饅頭耐不住寒,再者那位說是受了寒的江瑤也要去看梅花,隻得乘了一輛藍呢朱**車出去,裏麵還體貼地安置了褥墊、火爐。


    饅頭手裏捧著董明珠塞給自己的手爐,緊緊地捧著,她隻是好奇要去哪看梅花。


    “去廟裏麽?”


    餘家姐妹一聽她說去廟裏看梅花,撲哧的笑了出來:“哪裏有去廟裏的?”


    “去別人家去!”董明珠靠在靠墊上,很隨便的道。好像那是自家的後院。


    “誰家?”能種得起梅花的人家一定也是大富大貴之家。董明珠這麽隨便的就能去?


    沒等董明珠開口,餘家姐妹又笑了出來,饅頭好奇地看著掩口而笑地餘家姐妹,她們都知道在哪看梅花不成?


    餘南平瞧見董明珠隻是麵上微微別扭,好玩地心思又起了來:“董姐姐。你快同白姐姐說啊!害什麽羞,你現在不說白姐姐就不知道是誰了麽?要不我跟白姐姐說好了。”


    瞧著董明珠揚起的玉手。饅頭心中明白了,她笑著瞧著一臉玩味的餘家姐妹,遲疑的開口道:“可是……姚……?”


    “白姐姐,我可服了你,正是他家。”餘南平熱情的抱住饅頭地胳膊,整個人都靠了上來,她熱絡地介紹著,“姚家的梅花是從外地移植過來地,可有名了,也就是董姐姐去。一般人還進不去呢!”說著還意味深長的對董明珠笑著。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董明珠差點就要飛了出去,多虧饅頭及時伸出了雙手將她拽住。


    “怎麽了?”董明珠的腦袋撞到了馬車的門框上。她火大的吼了聲。


    車夫在外頭膽顫地抖著聲音道:“迴姑娘,是……是個女……”


    董明珠瞧見他說話吞吞吐吐的,心裏更是窩火,掀了呢羅簾子,衝著外頭道:“什麽孩子?撞到本姑娘……這是怎麽了?快去看看!”


    車夫唯唯諾諾的連聲道:“是是是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董明珠嚇到了,隻是作聲,身子卻沒動。


    “廢物!”董明珠罵了聲,便跳下了馬車,順便招唿著饅頭,“白五,你快下來!”


    饅頭緊跟著董明珠下了馬車,瞧見一個雙眼緊閉的女子無力地靠在董明珠的雙腿上。她趕緊趕上前檢查著那名女子的傷勢。


    車夫在旁邊解釋道:“姑娘,不是我故意地,是她一下子就衝了出來,我怕撞了她,才急停地,哪裏知道……”


    “你在這瞎嚎什麽?還不去給我請大夫?”


    雙眼緊閉的女子,麵色饑荒,大冷天地還穿著件薄棉襖,因此麵上還帶著異常的紅潤。饅頭按住女子的虎口,試圖讓女子清醒。


    不一會兒,女子閃動著她密集的睫毛,慢慢地張開了雙眼,她一瞧見圍繞在自己身邊,穿金戴銀的幾名女子,立馬受驚不小,低喝著掙紮著躲閃。那女子不經意地哼了聲,饅頭細心的瞧著,那女子的左手有意的護著她的左腿,是傷著腿了。


    她將董明珠微微的拉了下道:“好像是腿骨斷了。還是請大夫瞧瞧好了,這跌打我不會。”


    董明珠說著就要抱起那女子,隻是女子同董明珠差不多的身高,董明珠根本無法將她抱起來。


    那女子一見穿著一新的董明珠上來要抱她,雙手掙紮著要站起來,隻是左腳才點地,她又倒了下來。


    斷骨之痛,饅頭沒經曆過,卻也瞧見,身強體魄的男子都會喊出聲,這名女子卻一聲不吭,實在令人佩服。


    董明珠不由分說一把將那女子抱上了車,將韁繩丟給仍站在馬車邊上的車夫道:“去醫館!”


    坐在馬車裏一直不說話的江瑤一把攔住了董明珠,勸說著道:“就交給奴婢好了,讓丫頭送她去就是了,再給她幾兩銀子就好,咱們看花要緊。”


    董明珠迴頭狠狠地瞪了江瑤一眼:“瞧什麽?是花重要還是人命重要,要去你去!颯爽,騰一輛車子出來,送江姑娘去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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