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鬆!怎麽會是李大哥!


    饅頭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咬緊牙關掙紮著坐了起來。


    一旁看著她的學徒,偶爾也會到饅頭的粥攤上喝點粥,以為她是記掛自己的粥攤,忙伸手按住她:“姑娘,你別亂動……”


    饅頭無力地推來學徒伸過來的手,掙起虛軟無力的雙腿,強掙著搖搖晃晃的身子靠到近前,一動也不動地看著。


    大把大把的白色粉末倒在李鬆的胸口上,又迅速被湧出的鮮血染紅。


    一盆盆的熱水她的眼前端來,又變成一盆盆的血水離開她的視線。


    她茫然的望著眼前急來急往的人們,心裏慌亂如麻。


    李大哥怎麽會在這,他不是在北方大營麽?怎麽會傷得這麽嚴重?


    濃烈的血腥味環繞在饅頭的鼻尖,胸口有如巨石壓迫一般,悶得她喘不過氣來。身子越來越軟,越來越沉,她伸出手抓住旁邊的人。


    手掌中傳來實體的感覺,終於讓她有點定住從腳底傳上來的虛浮的感覺。像溺水的人拚命地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用力的抓住抓在自己手中的東西。


    胳膊上傳來的揪痛感,讓徐涇不得不轉過頭來。他低下頭一瞧,卻是饅頭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徐涇先前見她暈了過去,聽大夫說隻是血暈症,歇息一會便好,就沒放在心上,現在卻看她走到自己身邊,盯著傷者


    。


    “白姑娘,你暈血。還是到一邊坐會。”他還想讓她不要看了。到一邊休息。卻見饅頭直愣愣地盯著傷者,眼珠動都不動,麵上黃蠟蠟的。


    莫不是被駭到了?


    饅頭沒有應她,手上的力氣不斷施加在徐涇的胳膊上。


    徐涇吃痛得皺著眉頭,她這是怎麽了?徐涇再次仔細的打量著饅頭的,雖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傷者,可是雙眼也流落出緊張,她認識?


    “姑娘,認識他?”


    饅頭隻覺得自己地雙唇哆哆嗦嗦的抖動著。()舌頭像是僵直在口腔中。不能動半分。不知道為何,腦海裏浮現出那一夜,他親自削蘋果給自己;在自己身邊守護了自己一夜。


    饅頭忘不了他靜靜的站在城門口看著自己的身影;更忘不了,那句“小妹子,到了家送信給我。”


    多久了,有多久有人這麽關心自己了。


    好像隻有他,隻有他一個。不去計較自己是否長的好看。也不計較自己是否能給他帶來什麽。真正的對她好。


    在饅頭的注視中,一直為李鬆把脈的年輕大夫,搖了搖頭;老大夫忙命學徒取來一根羽毛,輕輕地放在李鬆的鼻前,試探他地唿吸。


    那根輕巧細軟地羽毛,絲毫沒有動靜,連輕輕地飄動也沒有。


    饅頭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兩年裏,饅頭見多了大夫搖頭的場景。前日一個產婦便是這樣,前日那個難產的產婦。痛了一天一夜都沒把孩子生下來。別無辦法隻能送到這,讓大夫想辦法。當時大夫也是忙了好久。紮了好些針,那個產婦也就是動了動眼皮,什麽反應都沒有,最後大夫也是搖搖頭。


    還有那次……太多太多了,饅頭已經數不過來了。以前隻是看著別人哭泣悲痛,身為旁觀者的自己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如今輪在自己身上,她隻覺得心中的悲苦是那麽地濃鬱


    。


    她撲上前一把抓住大夫地手,“撲通”一聲跪在大夫的跟前,不住的哀求著:“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的大夫,忙用力拖起饅頭,沉聲安慰道:“姑娘,這隻有出氣了,救不活的!節哀,節哀!”


    徐涇見大夫說沒有希望了,隻得歎口氣,指揮著衙役將李鬆抬到義莊,吩咐衙役取來李鬆的官憑,準備親信與他所在大營,詳述此事。


    饅頭這個時候像是發瘋了一般,一把推開上前抬李鬆的衙役,按住李鬆還在流血的傷口,喊道:“李大哥,是我啊!是我啊!大哥!你醒醒!”


    那個細心地為自己準備衣服,連內衫都準備好地他;為自己把路上所需一切都準備好的他。在自己地心中早就將他視為自己的親人了。


    果然,他們認識。


    “白姑娘,請節哀!”徐涇上前拉著饅頭,示意衙役趕快將李鬆的屍首搬走。


    “走開!”饅頭用力一甩,甩開徐涇的手。


    當日李大哥貿然將自己救出去,他會受到怎樣的懲處,他想來知道,可仍舊把自己救了出去,他都沒想過後果,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


    顫抖著伸出三根手指搭在李鬆的手腕上。迴憶先生同自己說的話,先生說過把脈要靜心,一定要排除腦海裏的雜念。她拚命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冷靜,再冷靜些!


    指尖的力道彷佛要紮進李鬆的手腕中,想直接紮進手腕中,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出他的脈搏來。


    怎麽還沒有,怎麽還沒有感覺好一絲脈搏,饅頭有些慌張起來。


    徐涇等人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們見多了生死離別,當從他人口中聽到至親之人離去的時候,都會做出瘋狂的舉動。


    “姑娘,人死燈滅,你還是節哀。”為李鬆止血的老大夫淨了手,上前輕輕地提醒著饅頭


    。


    為什麽,為什麽李大哥的血還是一直在流,饅頭鬆開探著李鬆脈搏的右手,兩隻手拚命地按住李鬆的傷口。


    除了那日,李大哥守在自己身邊,自己才睡得安穩些。打那以後她就再也沒一覺睡到天亮的機會。每晚都會被夢驚醒。那令自己難以揮去的記憶常常在自己眼前反複出現。


    夏雲地無助。周景源醜陋地麵孔,還有那個老頭的張牙舞爪。


    先生……


    對了,先生說過,人死了血就不會動;是啊!文俊彥以前也說過人死了血就不會流,要不為什麽生前跟死後造成的傷口會不一樣。


    饅頭一把抓住老大夫的雙手,激動的叫道:“先生,你快來,李大哥沒有死,他血還在流。人死了血不是血的!”


    看著不仍舊無動於衷的大夫。饅頭吼道:“人死前跟死後造成的傷口不一樣,不就是因為人死了血不流了麽?你這個庸醫!”


    饅頭手忙腳亂的,胸口依舊很悶,頭還是很暈,但是自己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麽才好啊!先生當年對自己說過,要是流血,要怎麽處理?


    饅頭挫敗地砸著自己地腦袋。她真正為自己地蠢笨感到懊惱。為何自己當時那般的不經心。


    對了。先生當時有說過,如果血流的過多,一定要止血。


    這個她知道啊!可是如今要怎麽才能將血止住,對了先生說過用銀針紮**的,然後……對了,先生給的那本書上提到了縫合術。


    針,銀針!饅頭慌亂的找著,她一把抓過大夫擺在一邊的銀針,抓過來就要刺。


    卻被伸出地一支手攔住了。卻是老大夫。


    他取過饅頭手中地銀針。喝道:“你懂什麽,退後!給我站到一邊去!”


    老大夫一聲喝斷。幾個學徒立即將饅頭架到一邊,禁錮著她,不讓她有再多的瘋狂。


    老大夫伸出手搭上李鬆的手腕,沉下心思,細心的按著


    。輕輕的按下去,指尖沒有觸覺;加上三分力,還是沒有什麽;再加三分力,指尖的感覺若有若無,慢慢的似乎有動靜了。


    老大夫忙放下李鬆的手腕,將耳朵貼在李鬆的胸口上,從胸腔深處,細微地傳來“砰砰”地跳動聲。


    老大夫大喜,忙道:“取針來!”


    在傷口的周圍迅速地紮上幾根銀針,小心翼翼的將大量的三七粉灑在縫合好的傷口上。


    餘下的隻能等待。


    饅頭不敢注視著一直為李鬆把脈的老大夫,生怕他再次搖頭,饅頭緊閉雙眼虔誠的祈禱著,隻盼滿天神佛能聽見她的祈求。“老天爺,信女求你讓李大哥活下來吧!求求你了!信女日後定獻三牲!”


    一直沒有聽見老大夫開口說話,饅頭越來越感到揪心,實在忍不住了。饅頭悄悄地睜開雙眼,透過那一絲的縫隙,大膽的去瞧。


    老大夫還在為李大哥的傷口上撒著厚厚的三七粉,新撒上去的三七粉漸漸的又紅了,再塗上些……


    到底要撒多少,還要再撒多久?


    饅頭忍不住開口質問,李大哥的鮮血已經流了很多很多,還有多少血能讓他流!為什麽還不把血止住!


    可是她不又不敢開口,生怕自己打擾到大夫的救治,不能因為自己而耽擱醫治的時辰吧!


    她硬生生的壓下心中的焦慮,握緊雙拳,想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加到李大哥的身體中,希望能把自己的命分一半與他。


    終於老大夫撤了針,在傷口上纏繞著白布,細細的紮好。


    他洗淨了沾有鮮血的雙手,坐在一邊親自為李鬆把脈,慢慢地老大夫深鎖的眉頭開始舒展開。直到最後老大夫朝饅頭點點頭微笑。


    她激動的站起身,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下來。,深深地鬆了口氣,感激的對老大夫露出淡淡的微笑,全身癱軟的跌落在地上。她沒有理會旁人的攙扶,將頭抵在雙膝上,小聲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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