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太陽照常升起。


    蘇葉趴在床上,陽台裏晾著已經洗淨的球衣,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亮了這個小小的房間。


    今天的他格外不想起身。


    昨天似乎踢得太過盡興了些,在那個小小的球場裏,以至於今天的肌肉還有些隱隱作痛,他翻過身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陽光溫暖又安靜,他不知覺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睡意漸濃,時光平靜的流逝著,一如既往。


    這樣的日子倒也不壞。


    .


    .


    身旁的手機響了,顯示的名字是兩年多前認識的朋友,之前經常在同一個球場裏遇到,一次偶然就交換了聯係方式,久而久之就熟絡了起來。那個男人自稱是個無業者,但人脈卻出乎意料的廣,身旁總是有高聲談笑的男女。一個月前給他介紹了附近一家半職業的俱樂部,說他們缺個救火的邊鋒。


    該不會又有比賽吧,男孩想著,接通了電話。


    接通的一瞬有細密的電流聲閃過,然後是短暫的寂靜,開始的一切都一如往常,那個男人歡快的聲音卻沒有如往常般出現,時間似乎停止了一刹那,隨後恢複到一如既往地流向裏。


    “蘇,”電話裏那個人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語調歡快地一如既往“今天有預約喲。”


    ”放過我吧,戈曼。”蘇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昨天踢過頭了,今天已經不想出門了。”


    “有個人想要見你一麵,這家夥可是出了大價錢。”


    “該不會又是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客戶們吧,見鬼。”男孩無奈撐起身子。


    “真是失禮啊,那家夥是個球探哦。”那個男人的語氣忽然變了,帶著少有的認真“是個正經的職業球探。”


    .


    .


    .


    十點三十分。


    博因坐在那家約定好的餐館裏,喝著自己今天的第三杯咖啡,等待男孩的出現。十點他就來這裏占住位置,這裏是最棒的地方,可以看到進門的每一個人,現在還不是午餐的時間,餐館裏人流稀寥。


    似乎還是來得早了些,離約定的時間似乎還有些空閑,可這時門開了,發出小小的鈴鐺聲,陽光傾瀉進來,那是個年少的男孩,他徑直走到博因身旁,低聲問他:


    “博因先生?”


    .


    .


    .


    博因坐在那張桌前,那個男孩已經離開了,他看了眼手上的手表,時間是十一點三十分,對麵有人坐下了,他抬起頭來,看見戈曼正一臉興致勃勃的翻著菜單,招唿著一旁的侍者。


    “一份海鮮焗飯,一杯咖啡,博因你要什麽。”


    “和你一樣。”


    “是嗎,那就兩份海鮮焗飯加兩杯咖啡。”戈曼一臉笑容的把飯點完“結果怎麽樣。”


    “這家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博因慢慢喝著剩下的咖啡“就算是一般人聽到這個消息不應該會很興奮嗎,我都已經把名片掏出來了,還願意報銷來迴的車票和食宿,這可是免費的旅遊啊。”他迴想起那個時候男孩的神情,那張還有些許稚氣的臉上滿是沉默,像是在抉擇。


    “不過隻是一場試訓罷了,至於這麽矛盾嗎?”博因低聲吐嘈“梅斯好歹也是法甲的俱樂部,又不是那些臭魚爛蝦。”


    “那家夥該不會把我當騙子了吧。”他喃喃自語“看起來還是直接去拜訪這家夥的父母好一些嗎。”


    “這恐怕有點難辦啊。”戈曼轉過視線“畢竟這家夥不是和父母一起住的。”


    “嗯?”


    戈曼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遞給了他。


    “這是午餐錢哦。”戈曼笑了笑“是這家夥在裏昂的資料。”


    博因把紙張收起,一旁的戈曼開始說著那個男孩的往事。


    “這孩子是從其他地方搬過來和他的外祖父一起住的,這是他現在的監護人,那可是很嚴厲的老人啊,據說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你知道的,就是那種活在六十年代裏,靠著廣播和報紙獲取見聞的人。“


    窗外的人流逐漸密集,戈曼的聲音開始低了起來“這幾年他是被自己的外公撫養長大的,如果沒有那個老人的話那個男孩恐怕早就流離失所了吧。”戈曼頓了頓”而且他們一直都是靠著老人的退休金生活的,過得也不算富裕,不過那個老人還是對他很照顧,默默地養大他。”


    “所以他不想讓老人難過啊,如果離開的話,那個老人就隻有一個人了”戈曼伸了伸腰“畢竟梅斯太遠,而且一個人的話,太孤獨了啊。”


    兩個人相依為命嗎,也難怪那個時候男孩沉默了。


    “梅斯和裏昂嗎,”博因有些無奈“雖然不算太遠,不過的確有點距離啊。”


    “而且對他來說,大概也不想離開裏昂吧。”戈曼的聲音依舊很低“那家夥實際上有點怕生的,而且好不容易在一座城市生活了這麽久,有著相依為命的家人,還有興趣相投的朋友。”


    “你對他似乎很熟悉啊,戈曼。”博因挑了挑眉。


    “我和他可是認識很久了。”戈曼笑笑“我可是這家夥不多的朋友。”


    “這和昨天說可不一樣,”博因揚了揚了手裏的紙“你這資料真實性存疑啊。”


    “昨天我也沒有騙你啊。”戈曼笑容不變“無論是資料還是哪一句話。”


    看起來完全落入這家夥的設計裏了,博因有些無奈地笑笑,轉頭看向窗外。


    今天沒有下雨,看起來又是夏日裏很棒的一天,他摩挲著紙張的邊沿,開始迴憶起一小時前的會麵。


    真是個不錯的男孩啊,舉止禮貌有禮神情又溫和,完全是一副教養良好的模樣,臉龐雖然還帶著些許年少的稚氣,但已經足夠讓人心動了。


    “話說迴來那孩子看上去完全是個溫順有禮的家夥啊,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的話”博因迴想起昨日那個沉默了對方邊路的身影“真想不到那孩子踢起球來完全就像是頭野獸啊。”


    “那家夥剛來踢球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幅模樣哦。”戈曼喝了口剛送上來的咖啡“一開始他可是個乖孩子,就像是那些從溫室裏出來的家夥一樣。”


    “你見過嗎?”博因麵露驚訝。


    “因為那孩子最開始來到的就是我們的球會啊,”戈曼笑了笑“他可是我看著長大的。”


    “剛開始來我們業餘球會踢球的時候他可比現在瘦弱太多了,”他放下咖啡杯“那時候這家夥的球風顯然就是從青訓裏出來的,臉又長得不錯,技術也可以。但這個圈子就那麽大,有些人喜歡他就會有人討厭他,他又是被俱樂部拋棄的家夥,那些人讓他背器材做雜事,和他比賽的時候就兇猛地撞翻他,然後大聲地嘲弄他的身體和技術,說他是沒人要的孩子。也沒有人給他說話,他也不敢還手,因為怕被趕出去,之後漸漸的這孩子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了。”


    “真是見鬼,三年前這家夥不還是個小孩嗎,”博因皺了皺眉頭“這家夥居然挺下來了?”


    “啊,他消失過一段時間,大家都以為這小子放棄了。”戈曼的視線飄向遠方,像是在迴憶有些久遠的故事,“但他還是迴來了,還是默默的做事,但從那天開始以後這家夥的球風就變得兇猛起來了,有人鏟他他就鏟迴去,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孩子,結果大家都被嚇到了。”他迴想起那頭小小的獅子露出獠牙時那些人的神情“那天打了場架之後這些事情就開始少了些,兩年前這家夥的身體也開始長起來了,技術也越來越出色,慢慢地就開始脫穎而出了。不過他的球風再也迴不去了。”


    “那這家夥是怎麽被裏昂趕出來的,我記得那孩子是因為紀律問題被趕出去的吧”博因來了興趣“不過聽起來這孩子完完全全不像個刺頭啊”


    “打架。”戈曼輕聲說“他把隊友的頭打破了。”


    “什麽?!”博因吃了一驚


    “這家夥是混血兒你看出來了吧。”


    “啊“博因迴想起那張男孩的臉,五官清晰而明朗,“如果沒猜錯應該有東方的血統吧”他楞了楞“莫非...”


    “啊,那孩子是中國國籍。”戈曼點頭,“他的父親是中國人,而且外祖父好像也有中國的血統”


    “中國人嗎...那還真是罕見。”博因喝了口咖啡,他打開紙張看了眼資料上男孩的名字。“我看下這孩子叫蘇...葉?,我一開始還以為那孩子是德國人,uu看書ww.uukash.co畢竟口音那麽像。”


    “蘇他之前和父母在德國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才來到裏昂和他的外祖父住在一起。”戈曼低聲解釋“所以這家夥剛開始並不太會法語,而且還很瘦弱,對某些孩子來說這不是上好的玩具嗎,對他們來說那孩子不過是個不懂語言的蠢貨罷了,連跟教練投訴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你也知道的,博因,”他搖了搖頭“有些教練是不會管這些的,而且那家夥那時候又不是萬眾矚目的天才,還是個異鄉人。”


    博因沉默地聽著,示意他說下去。


    “他沒忍下來啊,最後和那些人打了起來,把自己搞的滿身是傷。直到最後教練才到場,認定是他先動的手。“戈曼嘲諷地笑了笑“對俱樂部來說做的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且那個時候他在裏昂的天才堆裏完全不顯眼,顯然不值得理由和原諒,然後他就被趕出來了,背著被裏昂拋棄的名聲,之後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然後一步一步重新走了過來嗎。”博因低聲說“真是不可思議啊。”


    如果不是為了重新走上這條道路的話,就不用那麽辛苦了吧,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自己的少年時光,那個男孩一開始也放棄了吧,可最後還是跌跌撞撞地重新走了下去,來到了新的岔口,再度作出選擇。


    “決定好了嗎,博因”戈曼問道


    “當然了”另一側的男人安靜點頭“那樣的家夥倒在這裏的話,太可惜了。”


    他可是球探啊,球探可是為此而生的。


    “我需要做什麽呢,戈曼?”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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