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之相反的是,她還未到預產期就早早出生的孩子,並不如在夢境之中,那樣白白胖胖長得十分壯實。


    看上去瘦瘦小小的,隻有那麽一點點大,胳膊差不多隻有她的大拇指那麽粗。


    也正因如此,剛出生不久,肺功能還發育不全的小孩,就被送到了新生兒科,住進了保溫箱裏,隻能隔著玻璃看上那麽一眼。


    家裏人都擔心這個孩子養不活,包括疏寒梅在內。


    但還在孩子爭氣,除了吸氧與進行一些預防感染的治療以外,並沒有出現相關的如肺部感染之類的並發症。


    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不長肉。


    他們的家庭情況也並不算太好,住了一段時間的保溫箱之後,醫生在觀察到小孩的情況也算穩定,並沒有出現什麽病情變化的情況下,委婉的提醒了一下,可以將孩子接迴家了。


    但他們一家人湊到了一塊,商議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孩子住夠二十八天。


    因為那小小的一點實在是太嚇人了,他們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小孩子給養死了。


    還是醫院的環境,更安全一些,如果有什麽突發情況也能夠得到及時的救治。


    也因為出生起就比較瘦小,雖然這麽多年小病不斷,三天兩頭稍微有個風吹雨淋,就要生一場小病。


    但很快就能好轉,也好在並非是什麽疑難雜症,就是這麽平平安安的將孩子養大了。


    在她馬上就快要成年,在疏寒梅都要將那場夢境拋出腦後的時候,又驟然發生了變故。


    她的孩子重病,最後甚至到了要住在icu的地步,卻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來病因。


    因為每日探視的時間有限,疏寒梅不放心自己的孩子一個人待在裏麵,於是托關係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混成了醫院的保潔,並成功的接手了在icu打掃衛生的工作。


    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後,她就會守在自己孩子的床前,盯著那些連接在她身上的儀器上,顯示著那些疏寒梅看不懂的數值。


    她看不懂其中大多數的數值,與其波動究竟是什麽含義,但有護士跟她講解過,其中哪些顏色的數字,所顯示的東西在什麽範圍之內,是代表著正常的生命體征。


    她看著這些,一再確認過,是在正常範圍內的數字,才會稍感放心。


    而值班的醫護人員,在看到之後,還會貼心的搬來一個小凳子,供疏寒梅休息。


    源琢月當時的情況,非常不好,大多數時間都是處於昏睡之中,依靠營養液來維持身體的基本需求。


    而因為很長時間都沒有安生的睡過一個好覺的疏寒梅,匍匐在床邊閉目休憩的時候,就錯過了自己孩子蘇醒的時刻。


    所以當她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女兒已經坐了起來,正側頭望向窗外,緩緩下沉的夕陽。


    看上去似乎精神不錯的樣子,因為這是她到了icu這麽久之後,第一次再沒有人幫扶,又沒有將床頭搖高背後墊上枕頭的的情況下,完全依靠自己坐了起來。


    而且還坐的十分穩當,也不知已經坐了多長的時間。


    疏寒梅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擔憂,她希望這樣的情況,是代表自己的孩子的身體正在好轉,又擔心那隻是迴光返照。


    似乎是這邊因為疏寒梅的蘇醒,而引起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正在凝視著窗外景象的人的注意。


    一直麵向窗外的人,扭過頭來疏寒梅沒對上的視線,那璀璨奪目的金色就直接撞入了她的眼中。


    疏寒梅第一次在現實之中,看見了那雙金色的眼睛。


    那瘦削又蒼白的臉上,所出現璀璨的金色,以及豔麗的紅色,相當的奪目,萬不會讓人輕易地忽視過去。


    恍如落日熔金般的金色眼眸,平靜無波,像是沒有任何感情,卻仿佛又透著一股悲憫。


    是一雙很神聖,很好看的眼睛,可是這雙眼睛之中,並無人性。


    這樣的發現,讓疏寒梅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而病床上纖瘦蒼白的身影,那恍若草木石刻,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也出現了一抹恍惚的神色。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微微擰著眉頭,看上去有些痛苦,又似乎有些迷茫與困惑。片刻之後,再次看向了疏寒梅,稍顯遲疑的喊了一聲:“……母親?”


    疏寒梅聞言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


    可那道纖瘦的身影,一如既往的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貼上了自己消瘦,甚至於有些凹陷的臉頰。


    又抬起了另一隻手,有些笨拙與生疏的,一點點擦拭掉疏寒梅臉上的眼淚。


    用那溫緩,而又平和的聲音,十分篤定的保證道:“……不必擔心,我不日便可痊愈……”


    她話未說完,就感覺到了,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顫抖的厲害。


    她有些迷茫,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何是如此反應。


    可緊接著,她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極為疲憊的神情,身形也開始有些搖晃了起來,像是被抽去的力氣,無法再正常的坐立。


    疏寒梅也是下意識的衝上前去,接住了險些要一頭栽倒的纖瘦身影,將自己的孩子抱在了懷中。


    而懷中的消瘦身影,發出了低微的嚶嚀聲,似乎是有些難受的擰起了眉頭,然後緩緩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已經不是先前所見到的耀眼而璀璨的金色,而是一如既往的漆黑色澤,現在這雙眼睛中略帶迷茫。


    然後將自己的腦袋,貼在了疏寒梅的身上,輕輕的蹭了蹭,用像是在撒嬌一般的聲音,低聲喊了一聲:“媽媽……”


    疏寒梅立即抬手撫上,自家閨女擱在自己懷中的腦袋,一邊動作輕柔的撫摸,一邊輕聲細語的道:“沒事,沒事,你睡吧。”


    直到自己的閨女,在她懷中安然的睡去,疏寒梅才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孩子,放倒在床上,為她掖好了被子。


    做完這些疏寒梅,依舊沉默的守在自己孩子的床前,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注視著那蒼白消瘦充滿病氣的睡顏。


    在過去那夢中的話語,那提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告別,留給了疏寒梅深刻的印象。


    也正因為這樣的憂慮,讓疏寒梅總陷在自己的孩子,在將來的某一天,就離自己遠去,不複相見的惴惴不安之中。


    抱著這樣的心情,她總是想多留下一些關於自己孩子的痕跡,也不至於在將來連個念想都沒有。


    而現在疏寒梅麵臨這樣的情況,也依舊覺得自己,不能坦然的就這樣的離別。


    更何況現在所存現在她孩子上的情況,遠超出了她的預計,也並非是在她最初,從夢境中醒來時所認為的那樣。


    夢中所見到的那個有著金色眼眸的男人,與那個白白胖胖肉乎乎,說要一起住在她肚子裏的小娃娃。


    會是由她一同孕育,再誕生出來的雙生子,而似乎是入駐到了同一具身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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