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不高興嗎?”源琢月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手輕輕捧住鍾離的臉頰,那金燦燦的眼瞳之中,滿是擔憂與不解。


    因為有麵前餐桌的阻隔,以源琢月的身高,就算站起來了又探著腦袋,也完全夠不著鍾離。


    她立即就從自己原來的位置挪開了,一路小跑到鍾離的身側,本來想挨著他坐,可結果發現對麵隻有一個座位,而且此時還在鍾離的屁股底下。


    源琢月完全沒有思考,就像是她還是小小的一隻的時候那樣,直接往鍾離懷裏一鑽,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抱著他的脖子開始蹭蹭。


    鍾離抬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一如既往埋在自己頸間,不停蹭蹭的腦袋瓜,有些無奈的笑道:“不必擔心,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忽然發現自己,或許是有些疲憊,並非是心中不悅。”


    將腦袋埋在鍾離頸間的源琢月頭也沒抬,有些氣鼓鼓的反駁道:“你騙我!”


    “……我覺得很累的時候,又沒有休息,就會覺得很不高興、很委屈、很難受……”而後她的語氣又軟了下來,也終於把埋在鍾離頸間的腦袋瓜,給抬了起來。


    源琢月注視著鍾離,表情嚴肅又執拗:“你要是覺得以前過得不舒服……就不要去想了,我不想讓你不高興,你難受,我也難受。”


    那滿懷希冀,又可憐兮兮,小心翼翼的小表情,看的鍾離不由心軟了幾分。


    可鍾離卻還是說道:“琢月,就算在過去曆經了些許波折與風霜,那也已經是過去,也是我走到了今日的奠基,是我旅程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的記性還算不錯。”鍾離又輕輕的握住了源琢月的手,微微垂首,將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側臉上:“一些似曾相識或是有所關聯的言語與事物,不免觸景生情,會令我迴憶起那些過往……其中或許是有些艱難困苦,但其中也仍有不少,我認為該銘記的喜悅又暢快的事物。”


    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就像是古琴撥動之時,那響起的悠揚琴音,那不散的餘韻。


    溫和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韻律,仿佛能撫平人心中的那些焦躁與不安,讓聽見的人,隨著他的聲音逐漸寧靜下來。


    隻是他對源琢月所說的話,又滿懷歉意:“隻是因為我,時常會迴憶起那些不愉快的舊事,才讓你有了不好的體驗……抱歉,我應當向你分享喜樂,而非是如今的哀思悲意。”


    源琢月陡然聽見了這麽大一段話,有些暈乎乎的,但事關鍾離,她還是努力去理清其中的關聯與邏輯。


    她歪著腦袋沉思了半晌,然後得出了結論:“那你以前肯定老是不開心,所以每次想起來的都是不開心的事。”


    “因為我以前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所以現在想起來,也是開開心心的。”源琢月努力板著一張臉,讓自己看起來更嚴肅更可靠一些,並且舉例說明:“以前我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帶我和媽媽去湖裏坐船,他說他會劃船,結果爸爸把船劃翻了,我和媽媽還有小蛋糕都掉到湖裏了,我都沒有覺得不高興,現在想起來也都是高興的。”


    “可是別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都覺得我應該很生氣,很難過,可是我一點也不生氣難過,也沒有不高興。”源琢月又將自己的腦袋瓜,埋在了鍾離的頸間,悶聲悶氣的說道:“媽媽說,因為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是開開心心的,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都是開開心心的。”


    最後她一錘定音的道:“你覺得以前老是不開心,那但肯定是以前陪在你身邊的人,讓你不喜歡,讓你不高興了!”


    源琢月當即忿忿不平,眼淚都要被氣出來了:“他們讓你不高興了,是他們壞,他們是大壞蛋!我要把他們都打一頓!”


    源琢月定位邏輯與思維相當簡單,簡單的就將她所遇到的人,簡單的劃歸為了兩類。


    喜歡的,讓她感到開心。


    討厭的,讓她感到不開心。


    如此簡單,對啊……就是如此簡單。


    無需如他在麵對事情的時候,有諸多考量,要權衡利弊,有所顧忌。


    很多事情,因為有著【重生者】的影響,很多規劃都完全不能按照預期之中的那樣,順利發展進行。


    因為還要考慮【重生者】將會產生的影響,在有些方麵,他也不得不一步步的退讓,給那些【重生者】留下一些喘息的空間。


    以免讓對方,感到了‘壓迫’,從而發生一些不必要的衝突。


    在他麵對【重生者】的時候,要考慮的事情太多,還需要平衡【重生者】與未重生之間的人的關係。避免讓那些因【重生】,所日益積攢的矛盾,在之後的相處之中更加激化。


    而他無法不去考慮這些,這些瑣碎的煩擾,還有那些日新月異的變革與發展,繁重的事務壓在他身上。


    讓他難得有一個可以休息,供他有片刻喘息的時間。


    久而久之,自然會感到疲憊,自然會感到壓抑。


    縱使他身邊依舊是熙熙攘攘,來往熱鬧,與【重生者】大量出現之前,似乎並無區別。


    但他也能隱隱察覺一種,所有人都不願提及,刻意粉飾太平的隔閡,無形的溝壑將他們分隔兩地,近在咫尺亦相隔天涯。


    他也總覺得,那些往昔的親友弟子,似乎依舊與他緊密相連,又好像與他無關。


    源琢月見鍾離半晌都沒有迴應,又一把捧住了鍾離的臉,並將自己的腦袋瓜湊了上去,那雙金燦燦的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源琢月眉頭緊鎖,神情委屈:“他們讓你不高興……我不可以打他們嗎?”


    鍾離沉吟片刻,輕笑道:“可以。”


    源琢月或許任性嬌氣,卻並非妄為之人,雖然看上去像是想到什麽就要去做什麽,但也會去考慮自己行事所帶來的後果,自有自己的一番準則與衡量標準。


    疼痛是最簡潔,也是最直觀的,能讓人感到痛苦的渠道之一。


    源琢月現在想不出來,什麽太過複雜的方式讓別人感到不高興,但她知道讓人感到痛,八成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


    而在目前她的認知中,沒有比把人打一頓更有效,更能夠讓人感到痛苦,感到不高興的行為了。


    她會把人打一頓,也或許不止一頓,但絕不會把人給直接打死。


    死是一瞬的,但疼痛可以是一直的。


    源琢月不是濫殺之輩,她隻想讓別人也不高興而已,不會因此隨意去收割性命。


    更何況,她是因為覺得自己遭受到了不公的對待,才如此憤慨,他又怎麽會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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