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甫一落座,就有侍者上前。


    鍾離也算是初入仙舟,對此方有何香茗也並不算了解,隻聽侍者介紹之後,隨意點了一壺。


    耳中還聽著,西衍先生所講述的飲月君的故事。


    故事中的飲月君,舉手投足之間舉重若輕,清冷孤傲,且神秘莫測。


    但鍾離知道,身為罪囚,又被關押在幽囚獄深處。


    飲月君不可能如現在所述的故事中,這般從容自在。


    沏好的茶,已經被侍者呈了上來,並附了一小碟茶點。


    鍾離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而後淺酌了一口。


    茶湯清澈,滋味甘醇,茶韻清悠。


    在他看來已經算是不差的香茗了。


    耳邊依舊縈繞著說書人,滔滔不絕的講述。


    鍾離稍微有些在意,那位飲月君的輪迴之身的下落。


    鱗淵境洞天內的禁製,已經如同一張一觸即碎的破敗漁網,已經快要束縛不住,潛藏在建木玄根處,由各位星神遺留下來的力量,糾結而成的巨獸。


    是稍有不慎就會被驚醒,會隨時掀起一場災厄的巨獸。


    鍾離其實大可以直接剝離走,這隻由純粹的力量活化而成的巨獸身上,屬於烏波洛斯的那部分力量。


    隻是後果太不可控,鍾離可以控製烏波洛斯留存下來的能量,甚至可以控製源於【不朽】之龍的力量。


    但他無法保證,在剝離了屬於烏波洛斯的力量,打破了這幾股力量的平衡之後。剩下的源於其他幾位星神的力量,會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私欲,造成一些災難性的後果。


    鍾離也曾查探過,白露的傳承不全,僅憑她一人,尚且無法重新編織修複這些禁製。


    那另一半傳承就很可能還留在,蛻生輪迴之後的飲月君身上,二者相合,或許能在那些禁製破開的一瞬間,又重新將其封印。


    666曾言,和光是由烏波洛斯與五位龍尊血肉塑造而成,或許遜色與幾位龍尊,但作為神裔,也應當能掌控幾位龍尊所能。


    雖不及飲月君,也能在這些方麵能有所作為,可以充當一枚後手。


    或許是因為這樣,在他身體情況已然惡化的時候,在這情況混亂不明的時候,才僅憑一紙書信,就不遠萬裏的由方壺來到羅浮。


    可和光的身體情況糟糕,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刻,他的身體情況無疑會限製他的發揮。


    最好還是能尋到蛻生輪迴之後的飲月君,想辦法將他引渡到羅浮境內,如此才算得上是一重保險……


    可思及此處,鍾離思緒一頓,不由失笑。


    這裏並非是璃月,他方才的所思所想,應當是羅浮的掌權者,該憂心思慮的。


    腦中思緒萬千而過,也不過隻是短短的一瞬。


    鍾離放下手中的茶盞,還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就感到自己肩上輕輕挨了幾捶。


    正是窩在鍾離肩上的源琢月,抬起自己的小爪子,捶打著鍾離的肩膀。


    見鍾離望了過來,源琢月立即探出了腦袋,在鍾離的臉上輕輕的蹭了蹭,然後微微揚起了尾巴。


    指向了鍾離放在桌子上,淺嚐輒止的那杯茶。


    鍾離自然是滿足她這小小的訴求。


    抬手舉杯,將茶盞遞到了源琢月的嘴邊,她也立即湊上前來嗅了嗅。


    而後吐出舌頭,卷起杯中的茶水,送入了口中。


    鍾離卻微微側目,他感覺到一個氣息比較奇怪的人,漸漸靠近,而後落座在旁邊無人的空桌之上。


    是一位穿著錦衣華服的俊美公子,他安靜落座,目光注視著說書人,仿佛在十分認真的傾聽,說書人所講述的故事。


    這時西衍先生,已經將隕月君的故事講述完畢,朗聲問道:“雲上五驍之一飲月君的故事已經說完,各位聽眾可還滿意?”


    有人不太滿意,這從小聽到大,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的老套故事。而有的人卻覺得這樣的故事新奇有趣,看上去的確是頗為喜歡的,並抬手鼓掌。


    正是先前那會看上去像是富家公子,氣息有些奇怪的那個人,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


    兩掌相擊發出清脆的掌聲。


    見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這個富家公子模樣的人問道:“不知這裏可有皇隻娘娘的故事?”


    乍一聽這個稱唿,眾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還是西衍先生說道:“如此稱唿玄黃司命……莫非您是九州人?”


    青年略微頷首:“不錯。”


    西衍先生笑答:“近些年來,九州來客倒是少見。來者是客,我便講一個關於玄黃司命的傳說,《玄黃造世》。”


    “天地未分,萬物尚為混沌,一切尚在鷇中……玄黃司命開天辟地,造就了一顆能夠承載萬物的星球,劃分陰陽,擬定四季輪迴秩序……閉目為夜,睜目為日……”


    鍾離沉吟片刻,隻覺得這個傳說故事,有些似曾相識。


    而要求聽,玄黃司命故事的那個青年,神情未變,自始至終是那種平靜而又和煦的狀態。


    西衍先生一個故事落定,青年才徐徐開口:“不知在這羅浮,可還有其他關於皇隻娘娘的傳說?”


    西衍先生隻覺得這人,難搞得很,坐到這裏這麽久了,聽了一耳朵的故事,也不覺得幹,不知道點壺香茗順順。


    但看著諸位客人對玄黃司命的故事還算感興趣,他又繼續說道:“既然你還想聽,我便再說一個吧。”


    “傳說最初九州人,是玄黃司命,摶土所造……”


    鍾離隻覺得更熟悉了。


    在青年向鍾離搭話之時,這位西衍先生在眾人的催促下已經在講,玄黃司命煉石補天的故事了。


    鍾離也終於想起這些故事,熟悉在哪了。


    是他在迴到琢月家中後,在家中書架上,其中一本關於神話故事的傳說中看到過。


    分別是盤古開天,女媧造人、補天……一係列都有那麽些,似曾相識,似是而非。


    而那個氣息古怪的青年,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邁步向鍾離走來。


    坐在鍾離這桌旁邊的空位之上:“這位先生是對於皇隻娘娘的傳說,可是有何見解?”


    說完這句,青年又補充道:“你我之間萍水相逢,不必告知姓名也可。”


    對於青年的搭話,鍾離隻覺得,麻煩來了。


    因為青年胸前的衣襟上,別著一個徽章。雖然堆疊在那些華美的飾物之中,有些不起眼,但鍾離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裁決之庭的標誌。


    銀白色的徽章,像是一條身形勾勒成無限形狀的銀蛇,環繞著一簇金色的火焰。


    青年笑容和煦:“我曾聽那位審判者描述過一位,可以禦使皇隻娘娘所賜下的福祉的人的外貌……那人是您嗎?皇隻娘娘如今可還安好?”


    “我今日並非是衝著你來的,隻是偶然遇見,有些好奇,故而有此發問。”見鍾離飲茶不答,青年又道:“隻是……您對皇隻娘娘的傳說,似乎是有不同的看法?是覺得說書人,所講述的故事,太過誇張了嗎?”


    鍾離神色淡淡反駁道:“並無此意,我自然是相信神明的威能。”


    青年聞言爽朗的一笑,毫不在意的道:“傳說之所以是傳說,是因為在流傳的過程中,將一些事實誇大散播,最後成了傳說,而非是曆史。”


    青年笑容和煦:“就如此傳說中的造世,皇隻娘娘並非如同傳說之中的那般開天辟地,卻也是以自身的偉力,將一顆荒蕪的星球改造成適宜人宜居的家園。”


    “而摶土造人,是因為給予,一些因為各種原因舍去肉身,或是並無形體的種族,一個寄居的容器罷了。所用的材料,也並非單單是普通的土壤。”青年笑容滿麵的解釋道:“至於補天的傳說,與【存護】之神有關,皇隻娘娘是去修補【存護】之神,所留存下來的壁壘。”


    “還有一些流傳下來的傳說,背後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經無從可考了。”青年感歎道:“可即便如此,皇隻娘娘的這些舉措,對於凡人而言,已經是難以想象的神跡。”


    鍾離頷首答道:“於凡人而言,的確是不啻天淵。”


    “終於有懂我的人了。”青年有些訝異,並歎道:“我先前,每每和我的同僚說起這些,他們都大罵我褻瀆神明,有的時候還會大打出手呢。”


    青年笑意盎然:“我信仰皇隻娘娘,卻絕不迷信祂。”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心態,導致我的同僚都比較排擠我。”可是突然他又唉聲歎氣道:“要不然也不會在投票的時候,把我給投了出來,讓我來演這出大戲,希望等下次不要挨打了。”


    鍾離一雙如同金珀般瑰麗的眼眸平靜的注視著他:“你與我交談,應當不隻是為了這些。”


    青年則迴了一個靦腆的笑容:“為了給你找點麻煩,現在剛好有一個機巧鳥在此監控,我的同僚想逮住你,已經想了很久了。”


    說著他雀躍的起身,帶著幾分躍躍欲試,走到了說書人的身旁。


    轉身麵向在座眾人之時,已經換上了肅穆的神色:“千年前仙舟聯盟與九州建立了聯係,簽訂了盟約,互助發展。一同禳解災害,肅清魔魅。作為迴報皇隻娘娘,一視同仁,凡有所求,必有迴應的賜下福祉,福佑生人。”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露出了哀慟的神色,悲淒的道:“可是帝弓司命,背棄了盟約,殺死了我們的神!”


    這樣的變化簡直就看懵了台下的觀眾。


    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大罵道:“豎子!安敢胡言亂語!”


    就立即有人撲了上去,一時之間這裏亂作了一團。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之中,鍾離將所贈的茶點,所剩下的最後一塊,遞到了眼巴巴等著的源琢月的嘴邊。


    幼龍立即伸長了脖子,將糕點一口吞下,隨即愉悅的眯起了雙眼,尾巴小祥雲尾巴也十分歡樂的左搖右擺著。


    兩人都一同無視了這場鬧劇。


    此地的異動,自然引起了注意,不一會兒便有雲騎軍趕到,並製服了幾位鬧事的罪魁禍首。


    鍾離就在這個時候,帶著源琢月直接,從人群中穿了過去,而戒嚴的雲騎軍將他們視若無物,輕而易舉的就放他們離開了。


    被製伏住的青年愕然的看著鍾離,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怪不得那幾個狗鼻子都逮不住人。”


    押解他的雲騎軍,並沒聽見他的低聲呢喃,立即厲聲喝道:“說什麽呢!”


    青年麵上不現,卻悄咪咪的翻了個白眼,下一刻身子一軟,果斷裝暈。


    然後將困在自己體內,被堵了嘴的歲陽趕了出去,接替了自己的意識。


    前麵的那些事都是歲陽幹的,和他這個本分的老實人可沒有什麽關係,他現在暈過去了,暈多長時間比較合適呢?


    特意逮了一隻放身上被堵嘴的歲陽: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有鍋往老子身上甩!


    而另一邊,鍾離已經帶著源琢月,溜達到了一個新地方。


    幼龍蹲坐在鍾離的肩上,挨著他的脖子,輕輕用腦袋去蹭鍾離的側臉,揮動著有著小祥雲的尾巴。


    她看中了一堆亮晶晶的東西,十分想要,正對著鍾離撒嬌,央求著鍾離買給她。


    現在的源琢月其實也並不能意識到自己是在撒嬌,也不知道買賣。隻知道她在蹭了蹭鍾離之後,她想要得到的東西,都會被鍾離送到自己眼前。


    這是一個路邊的小攤,做的買賣也並非什麽昂貴的珠寶首飾,而是一些用平價但亮晶晶的五顏六色的礦石,製成的一些手串之類的飾品。


    定位應當是,來往的遊客能隨手買下,擁有仙舟特色的伴手禮。


    鍾離抬手輕輕撓了撓,幼龍有著蓬鬆鬃毛的下巴,她立刻舒適的眯起了雙眼,喉間發出咕嚕咕隆的輕微聲響。


    而後輕笑道:“看看你喜歡哪些?自己去挑一些吧。”


    源琢月聞言立即睜開了眼,金燦燦圓滾滾的豎瞳中滿是興奮與期待的望向鍾離,站在鍾離肩頭微微踱步,小祥雲尾巴高高揚起。


    喉間發出輕微的尖細獸鳴。


    仿佛是在向鍾離再次確認他的許可。


    在見到鍾離微微頷首之後,立即從他的肩頭躍下,身姿輕盈的落在了。


    整整齊齊碼放著,各色在陽光下,或是通透無瑕,或是溫潤似玉,或是散發著璀璨的光芒的手串之類的小商品的攤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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