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這副委屈屈的模樣讓張忠國的內心為之一顫,他那自小鍛煉的鋼鐵般的內心也逐漸軟了下來,到嘴邊的硬氣話就斷了,憋住了,從食管氣管咽迴去了。用巨大力道拍在桌子上,讓樹花木成桌產生裂縫的手,也怯怯地縮了迴去。


    “嫮兒……我……”


    他又在張清身上看到了妻子的影子。


    張清除了年輕點,稚嫩點,幾乎和她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硬氣話從嘴裏吞下後,攪碎了,消化了,又從嘴裏吐了出來,變得溫柔了不少。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哥哥都有以亞病,肯定不能一直陪著你。”


    “所以,我得給你找一條後路,總之……這很重要。”


    “……求你了。”


    張忠國的語氣變了又變,張清沒想到有一天她的父親會在她的麵前哀求起了自己,用這種可憐的語氣。


    可這和他平時的表現不一樣!對他來說,她父親從來都是一道堅硬的臂膀,是鳴夜一道橫跨所有軍人心中的蒼天大樹,怎麽就……求她了呢?


    她仿佛像是頭一迴認識了這位父親,他的聲音逐漸變得迷離模糊,中等但健壯的體型逐漸出現了重影,分化為兩個影子,一個熟悉的父親,另一個不熟悉的張忠國。


    身處中年,身居高位,在他這個年紀,和他地位相接近的一些叔叔伯伯,他們都滿頭黑發,身體略微發福,但麵前的父親頭發已然發白,健壯的身軀也顯得有些老態,這些東西從未比此時讓她覺得更刺眼。


    鼻腔頓感濕潤,張清強行控製著自己想嗚咽的感覺,紅著眼睛詢問道:


    “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不想跟我說?隻是以亞病不會把您逼成這個樣子,有什麽困難咱們可以一起解決。”


    “小清,別問了,爸爸已經將一切準備好了,就等你從聖路薇婭迴來。”


    “想說的一切也會在合適的時間跟你講清楚。”


    “聽爸爸的話,好嗎?”


    從小到大,她這位父親都是說一不二的主,無論是生活上的規劃,還是事業上的選擇,張忠國都是一種強硬的態度。特別是每次犯錯,無論她做了什麽,張忠國都會把張白找出來,當著她的麵打一頓,一邊罵道:


    “叫你把你妹妹教壞。”


    “關我什麽屁事啊老逼登!”


    無論她張清怎麽勸,怎麽說事情是她幹的,張忠國都不會讓步。而這種教育也意外的有效果,張清和張白兄妹之間相處的意外的和睦,張清也很少做錯事情。


    望著張忠國那憋著有些硬了的臉,張清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可能再改變主意了。


    隻能說了句:“我聽您的。”,然後打開終端,當著張忠國的麵給已經安排好的人員發了條消息。


    【問渠那得清如許:張姐,我真被我父親勸到了,我一直以為他會一拳將我幹倒,哦不,是一拳將我哥幹倒在我麵前,然後逼我去參加那什麽聖女的選拔,沒想到他用另一種方式……我真的被勸到了。】


    【牛油別生吃:我就知道中將能勸動你,目前他說過的事情還沒有錯過,小清你準備準備吧,到時候我送你過去。】


    (角色“牛油別生吃”出現在第44章)


    打開門,又輕輕把門關上,木頭雙門的一邊會發出細微的吱吱聲,另一邊則較為完好,沒發出什麽噪音。


    徹底關上門後,張清才發現不遠處站著的張白,她先是一高興,喊了句:


    “哥!”


    但看到張白那略顯陰沉的臉後,後麵想敘舊的心也逐漸沉寂下來。


    “哥……好久不見。”


    “嗯,確實很久沒見了。”


    看了眼略顯局促的張清,張白繼續說道:


    “你還有什麽事嗎?”


    “哥,你是找父親嗎?有什麽事?”


    張清略微有點擔心,剛剛她和父親的談話被張白聽到了,並非是其中有什麽特殊的秘密不能告人,而是張忠國提起,他和張白都命不久矣。


    她擔心張白會不想她知道這件事情。


    但張白顯然有些不耐煩,他攤了攤手,有些厭惡的走到門前。


    “關你鳥事。”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別管太多。”


    “我有很多話要跟那個家夥談談。”


    說罷,開門走了進去,然後毫不客氣的將門“砰”的一下關上,整個屋子好像為之一震。


    門外,張清恰好看到有個小零件從門和牆的連接處掉了下來。


    “好吧。”


    “無論是哥哥還是父親,我隻要聽話就是了。”


    於是走下樓,大喊著:


    “阿媽,阿媽,我要吃好吃的!”


    阿媽風風火火的從大廳裏出來,帶點皺紋的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哎呦喂我的小姐,阿媽早就準備好了。”


    …………


    門內。


    如果說和張清的談話是春風化雨,那和張白的相處便是淩冽寒冬,所有的交談便是從張白的這一句:


    “老逼登,找我有什麽事情?”


    “你丫的臭小子,就這麽叫你爹我的?”


    父子局,而且罵的很難聽。


    先眼神一掃,而後靈光一閃,找到了主位之外,客座的花木精心雕刻,飛鳥百獸的木頭椅子,調了個合適的姿勢,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


    看自己跟前張忠國的臉越來越黑,張白莫名感到興奮。


    “在咱們倆談事之前,先說說張清要去哪裏,她一個姑娘家,別被你這個老東西禍害了。”


    “關你鳥事!”


    “嘿,她可是我妹妹,我從小到大替她挨過不知道多少次打,要是她被你這個老不死的坑了,我那些打豈不是白挨了?”


    “你懂個屁!”


    兩邊一個妹控,一個女兒控,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對方爭鋒相對,對張清的喜愛是相同的,彼此之間的不坦率也是一脈相承的。


    在試探了幾句之後,張白見對方仍然不肯鬆口,逐漸明白了自己這個父親……這個老登是有什麽計劃,還需要瞞著他,虧之前幫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


    既然這件事情說不通,那就談談另外的事情。


    “你之前說,我和你都活不久了,是怎麽一迴事?”


    顯然,張清和張忠國的談話,他是完完整整,全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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