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榮枯”領域壓落。


    無窮天地元氣匯攏,先是化為浩蕩生機,全無阻礙一般的撲落在陳平身上,轉瞬之間,生出靈性來,化做一股滔天死氣。


    這死氣無孔不入,見縫就鑽。


    須臾間,陳平就感覺到身周全是厲鬼幽魂,嘶吼厲嘯著,就似來到了無間地獄。


    真氣被壓製,氣血運轉不暢,畏懼、怯懦、放棄,種種負麵情緒,無中生有一般的湧上心靈。


    似乎覺得這一切的堅持,其實都沒有意義。


    人,總是要死的。


    說什麽壯誌豪情,談什麽王權富貴,終有一天,總會枯朽蒼老,成為山間一坯荒土。


    既然奮鬥的終點是死亡,那再怎麽奮鬥,有再多的理念又有何用。


    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還不如趁著活著的時間,享受一番,經曆這匆匆數十上百年,做得再多,也是無用功,不值,不值啊。


    “好厲害的生死榮枯領域,直麵世間最大難題,拷問生死,隻要但存一疑,心誌就不堅,出手也不穩,還沒打就先輸三分。”


    領域一壓到身上,陳平直感覺全身骨骼經絡,肌肉血液都在痛苦的呻……吟。


    上一次與杜蘭神師力搏數十招,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就受夠了這種領域的折磨。


    打起來束手束腳,一身本事,發揮不出一半。


    若非真龍血在不知道的層麵,一直穩定的發揮著作用,給予了自己每升一個境界,就三倍增長力量的加持,恐怕還真的會被對方磨死,也談不上頂著對方的領域壓製,一路強攻,把對手生生打傷。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陳平眼神微冷。


    這一次,就大不相同。


    他頭頂星光亮處,猛然騰起一彎弦月……


    弦月剛剛出現,幽深玄黑的枯榮領域之中,那種萬物枯朽氣息,突然消散,一道月光重重壓在杜蘭神師的身上。


    喀啦啦。


    如同鋼鐵擦過玻璃鏡麵,兩道領域相互糾纏著,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杜半神師眼前一花,仿佛已然脫離了戰陣之上,迴到了草原之上,迴到了城邦之中。


    那一年,他提著彎刀在手,殺盡滿城同胞,隻為了求一個上進的機會。


    倒在血泊之中的,全是他的親人,族人,國人。


    他仿佛看到了數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的族人滿麵血汙,大聲指責。


    “你滿手血腥,賣主求榮,就算是活著,這是真的活著嗎?我等會化成厲鬼,就在地獄之中等著你。”


    眼前再是一變,又迴到了小時候,那時的杜蘭,左手牽著父親,右手牽著母親的手,咯咯笑得歡快。


    眼前有山有水,有良田青草,薄霧如煙。


    杜蘭似乎忘卻了一切,隻願覺醉在這種最美好的時光之中,再也不醒。


    猛然間,兩隻手突然鬆開,隻見父親母親,全都滿麵血汙,身軀殘破,戟指自己,“你如此蛇蠍心腸,殺戮如麻,你怎麽不去死,不去死,死……”


    “好一個眾生領域,一見眾生,十死無生。”


    杜蘭歎息一聲。


    強行抱元守一,凝神歸元,收迴領域護住腦海心靈。


    把對麵那一道光輝,一道虛幻領域擋在身外。


    當然,也就談不上攻擊了。


    攻不出去,守還是守得住的。


    目前的情況就是,雙方領域抵消,互相之間,是真正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方可以扛得住,自己卻不見得扛得住。


    全都撐起領域,互相影響之下,不但沒有得到戰力增幅,反而幻像叢生。


    剛剛把[生死榮枯領域]收攏,眼前又是一幻,轟隆隆風雷大作,就看到一道劍罡,裂空斬出黑壓壓的縫隙,頭頂銳風切割震蕩,劍光還未及體,他的身軀已然輕顫起來。


    每一絲毛發,每一寸肌膚,全都如同過電一般,真氣運轉都微微不暢,周身大穴隱隱刺痛。


    杜蘭長吸半口氣,手中彎刀從雪亮變成一片漆黑,刀斬半途,已是化為巨大轉輪,抽吸四周天地元氣,身體皮膚之上,布滿無數神秘花紋。


    [輪迴斬]


    斬魂,斬魄,生死輪轉。


    陳平一劍斬落。


    喀嚓。


    四十餘萬斤的宏大力量,匯聚而成一道無堅不摧的劍罡,下一刻就要把杜蘭神師的彎刀,以及他那布滿黑紋的軀體,全都斬成碎片。


    突然,就感覺到自己的真罡琉璃身,就像是從最細微層麵,開始崩塌。


    一股死氣,從血肉粒子之中誕生。


    “好家夥,生死輪轉原來是這麽個意思,這是在拖著我拚血。”


    陳平反應何等之快。


    這一刻,全副心神已經提起,甚至,再不去關注,己方剛剛擊破萬獸吞天陣的數萬精騎,所有心靈關注全都集中在杜蘭神師身上。


    這出身天巫教的天榜高手,真正到了絕境之時,才看出幾分真顏色。


    對方對領域的應用之精妙,倒是給自己好好的上了一課。


    化為身軀之中,借著兵器的接觸,向死而生,由生轉死。


    然後,自己砍對方多重,本身也要受多重的傷。


    再憑借著生死輪轉,替身續命,再次活過來。


    以如此手段斬殺對手,隻能說,天巫教的巫法的確是歹毒詭詐,難防難躲。


    陳平此時無比的慶幸,自己在花臉兒那裏學了天心明月劍,並且,修到了第三重明月朗照的境界。


    杜蘭神師心意一動,兩人一招硬拚,還沒結束,他就已經看到了結果,也看穿了這式生死輪轉的弱點所在。


    杜蘭神師的弱點是什麽呢?


    這位無論是精神層麵,還是真氣層麵,全都是天下一頂一的厲害角色。


    真氣圓滿凝聚到了極點。


    精神由虛化實,幾可影響現實。


    所以,按常理來說,想要破他的真氣武道,從精神層麵之上把他擊垮,基本上就很難。


    但是,天巫教武學,多數偏向於法師一路,對身體卻不如其他道路那般看重。


    畢竟,他們可以操控一些皮糙肉厚的厲害兇獸,培育成為靈寵,基本上彌補了本身肉體不夠強橫的弱點。


    平常交鋒,也看不出什麽不妥。


    當然,也隻是平常交鋒。


    遇到陳平這位,隻是晃一晃膀子,就有數十萬斤力道的妖孽,這種身體就有些扛不住了。


    那是蹭著擦著就會要了老命。


    就算是被真氣抵消了九成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力量,仍然可以要了他的老命。


    他的弱點,其實就是肉身較弱。


    這老家夥腦子倒是靈活,危機關頭,竟把弱點當做殺手,悄然把領域力量化用在彎刀之上,用出極端攻擊,換命攻擊。


    短時間之內,他可以影響到陳平,造成一種生命共享的局麵。


    隻待陳平這一劍風雷斬落,把他劈成兩半,轟成殘渣……


    然後,陳平自身不管肉身多堅固,生命多頑強,也會在這一劍之下,扣血歸零。


    陳平看懂了這一點,隻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各種奇功妙技,不見識一番,完全就想象不到。


    他的破法也很簡單。


    明明重若山崩的劍勢,突然變得輕若鴻羽,劍影一閃,劍勢盤旋著就化斬為刺。


    黑龍劍從一柄化為兩柄,一劍前刺,一劍後刺。


    前刺之劍快得超過人的思考,直直刺在對麵如封似閉的彎刀之上,還沒等杜蘭神師發動攻擊,就變得輕如無物,一點攻擊力也沒有。


    而後刺之劍,則是反腕刺出,同樣快得很難看清,噗哧一聲,就刺入自己的心髒。


    啪……


    杜蘭神師一聲慘嚎。


    落在地麵之上,倒退七八步,看向自己的胸口,就發現,彎刀攔截之內,自己的左胸已然出現一個如同海碗般大小的空洞,一顆心髒,已經被刺穿震碎,化為虛無。


    血霧從背部穿透,打在身後十丈遠的草地之上,把地麵打出一個巨大深坑出來。


    黑土冒出青煙,被血肉腐蝕得滋滋作響。


    “沒想到吧,你這同命共傷之術,會這麽輕易的就被破解掉?”


    陳平冷笑著,把刺穿自己心髒的那柄黑龍劍,緩緩抽出,帶起的金血,如同螞蟻一般,爭先恐後的就爬了進去,心髒傷處合攏,一圈綠瑩瑩的光芒出現,傷口立即長好。


    除了他的白色長袍胸口處,還殘留著一柄劍鋒寬窄的裂縫,再也看不到這一劍的半點痕跡。


    陳平的破解之法很簡單。


    你用出共命同傷之法,那我也不打你,我打我自己,我受一劍,屁事沒有。


    但你受這一劍,連心髒都沒了,還怎麽活?


    “你剛剛那劍,快得老夫都來不及解除領域,可是劍光分化之術?”


    杜蘭神師死死捂著胸口,那裏殘留的巨大血洞,當然是捂不住的,他不甘心的瞪圓雙目,搖搖晃晃如風中殘燭,就想死個明白。


    這一刻,就連秋葉真人和長風真人等修道人士,也側起耳朵細聽。


    劍氣雷音之術看到了,這一劍化兩劍,劍劍皆實,並非虛幻,跟傳說中的“劍光分化”似乎很像。


    “哪裏是什麽劍光分化?隻不過,是劍勢快到極處,超越了心靈感應而已。”


    陳平當然不會說起,自己的眾生領域,其實也有著靈性。


    ‘當我執劍時,眾生也執劍。’


    ‘斬人亦斬我。’


    別人不知道,這兩劍到底是怎麽同時斬出來的。


    他自己知道,這其實是剛剛練出來的領域妙用。


    這一點,如果讓杜蘭神師靜下心來,細細體悟數次,承受數劍,他可能就想明白了。


    可惜的是,陳平並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看著杜蘭神師生機渙散,氣息全無,仰麵朝天轟然倒下。


    四周響起一片悲唿和絕望的嘶喊。


    陳平麵上笑意卻是未曾散去。


    一道劍光斬出三十餘丈,挾裹著無堅不摧之勢。


    轟的一聲,把地麵山石全都斬開的同時,也斬斷了一條手指粗細的小小青蛇。


    青蛇被斬斷之後,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嘶吼龍吟之聲,前半截身體在地麵微彈,就化為一道青光,如箭矢般激射而去。


    甚至,隱隱中,還有著一圈波紋出現,半空中,天地元氣瘋狂聚攏,要化出一尊威嚴神像來。


    “晚了。”


    陳平一改先前猛打猛衝的風格,身形化為輕風,一掠而起,身後帶起數十殘像。


    劍勢裹挾風雷,點在青蛇蛇頭之上。


    轟……


    四十餘萬斤的劍罡之力轟然爆發。


    原地爆開一團血霧。


    有著蒼老虛幻頭顱出現在空氣波紋中,雙眼流著血淚,嘶吼著痛吼著不甘的隨風消散。


    “先前,他沒死?”


    一直不放心自家寶貝徒弟,自願護法跟隨的司馬柔,此時是真的有些驚到了。


    兩位大宗師領域級別的人物生死交鋒,這種高端局,說實在的,她這個當師父的有些丟人,看不太懂。


    但是,卻能感受到其中的爾譎我詐,生死一線的兇險。


    此時塵埃落定,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跟上來的秋葉真人,看了司馬柔一眼,一雙丹鳳眼眼珠子都羨慕得微微通紅了。


    這是走了什麽樣的狗屎運啊,隨隨便便就能撿到這麽個徒弟,偏偏還是個重情重義的。


    別的不說,單憑這一聲師父,已經足以讓司馬柔榮耀一輩子。


    ‘好在,我也不算差,有一個寶貝女兒。’冉秋葉抬目望向遠處,就見到姬明月一邊出劍衝陣,還一邊關心的看過來,一雙眸子清清如水。


    冉秋葉看著看著就會心一笑,心裏又微微一痛,心想,自家寶貝女兒的眼光就比自己要強太多了,希望以後也能比自己幸福。


    心中轉著這個念頭,再看司馬柔的時候,就不免帶上了些許同病相憐的味道,聽說這位混元宗女俠,也有一個女兒,還跟陳平也是不清不楚的,這事鬧得。


    不等陳平迴答,她笑著迴道:“我事後才看清楚,杜蘭神師身為天巫教神師,天巫教號稱萬物有靈,精擅轉生替死之法,他肯定沒那麽容易就死,卻沒想到,他早早的就把五大靈寵之一的青蛇化為後手,保住自己的性命。”


    陳平點了點頭:“的確如此,當杜蘭神師用出生死輪轉之術,我就知道他一定有著後手,可保靈魂不滅,再聯係到當初射殺金雕之時,這位神師還曾分神附念在靈寵身上,就多留了一個心眼。”


    陳平看著四麵八方,自從杜蘭神師死後,萬獸吞天陣也跟著崩解,宇文召在密密麻麻的狼騎簇擁之下瘋狂逃竄,跟在後麵的,四萬青衣騎士,殺紅了眼,如潮水一般的向前追殺。


    他也不急著去追,笑道:“我曾在混元山上看到一本典籍之中提到過,密宗真正的上師高人可以做到一靈不昧,轉世重修。


    而天巫教卻是擅長附魂脫體,換殼替形。


    因此,當杜蘭神師身死的時候,我就特地留意了一番身周元氣變化,發現,元氣濃度並無太多改變,就可斷定,此人並沒有真的死去。


    若非如此,那金雕豈能獨活?”


    陳平說到這裏,目光看向遠處。


    司馬柔和秋葉真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發現,百餘丈遠處,一棵歪脖子樹上,就有著一抹金色身影。


    那是一隻大鳥,頭上腳下,雙翅虛垂,卡在枝葉叢中,身上沒有絲毫傷口,卻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你先前就已經注意到金雕藏在那裏,並且沒死?”


    是了,如果杜蘭神師當場被殺,他麾下五大靈寵,自然心神相連,同時殞命。


    可是,金雕卻活生生的,這其中代表著什麽,簡直就一目了然。


    事後再說起來,自然是一文不值。


    但是,陳平能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分析判斷出如此多的信息,再鎖定住杜蘭神師分神附念的附魂之法逃離路線,施以雷霆一擊。


    把杜蘭這位天榜大宗師的最後一絲生機,直接掐滅。


    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機,包括眼光見識,全都令人心驚。


    司馬柔和冉秋葉互望一眼,同時有些擔心自家女兒。


    這麽一個乘龍快婿,是不是優秀得太過份了,不會騙了自己女兒,還得替他數錢吧?


    “師父,秋葉真人,咱們也別耽擱了,跟著一起痛打落水狗吧……


    我曾說過,不讓胡人一兵一卒返迴北地,血債當由血償。


    現在,就該宇文召、宇文昊他們負出代價了。”


    說著唿刻一聲,白馬如電奔到。


    陳平上馬,持戟,緩緩壓住陣角,心中一念轉動,數萬騎兵漸漸的就化為八條狂龍,一路平推,追逐斬殺胡騎。


    這一次,沒有憐憫,也不會手軟。


    不殺得屍橫遍野,誓不收兵。


    識海之中,+348劫運,一閃而過,陳平暗暗歎息一聲。


    隨著自身修為和實力越來越強,這劫運點想要大筆收獲,可是越來越難了。


    下一個境界,全靠劫運點提升突破的話,想要達到合一境第五層陽實領域,打開全部360大周天星竅,就需要2048點劫運。


    這得積攢到什麽時候?


    這一次,就連天榜有名的大宗師杜蘭神師也殞落在自己的手上,這名聲是壓都壓不住了。


    對方要麽不來,再來,肯定是自己難以應付的對手。


    聽北方傳來消息,北周已然打破千年以來神武境尊者不得插手爭龍的鐵律,還與姬家老祖宗拚了一手。


    如果是以前,陳平自然不會對這個消息有什麽反應,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但如今自是不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自己就是一棵極為顯眼的大樹。


    誰也不知道,北周方麵,甚至是姬家皇室,會不會沉下心來,把自己這棵不太知趣的大樹,提前給砍了?


    若是真的有神武境尊者打上門來。


    到時自己又拿什麽來抵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陳平看著遠處跟得漫山遍野的胡騎,眼中冷光一閃,把心頭雜念強行壓下。


    凡事不用多想,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得一件件的做,路要一步步的走。


    不管未來再多風雨,該做的事,還是必須要做的。


    看著麾下眾將爭先恐後狂追猛打,斬殺胡人,陳平也不著急,若有若無的迴望東南方向。


    香餌已然拋下,就是不知靖海王能不能忍得住不上鉤。


    崔家,又會做出何等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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