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屋裏,幾人睡著的輕微唿吸聲緩緩傳入耳中。


    陳平心靜如水,一神內守,盤坐在窗下軟軟褥子上,意念牢牢灌注傷腿之中。


    姑且算是療傷吧。


    也不知道爺爺當初授拳之時教導的這一招到底有沒有用,估計心理安慰多一些。不過,死馬當活馬醫吧……腿傷未好多有不便,真遇到大事了,連逃跑都不行,就是個累贅,陳平心裏也急。


    但是,急也沒辦法。


    今日掙了七兩銀錢,花臉兒自作主張,買了一點補藥,說是給大家夥兒補一補氣血虧空。


    陳平知道,這其實是給自己療傷的……


    那鍋藥湯,左斷手和葵花兄弟心照不宣的沒有多吃,隻是嚐了一口,就說不喜歡這味道。


    都做了叫花子還挑嘴,你說可笑不可笑?


    “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按說,生活都已經這麽艱難了,還擔心個什麽勁。


    但是,不是有句話這麽說的嘛,“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隻找苦命人。”


    還有句話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陳平心裏有著強烈的預感。


    如果自己什麽也不做的話,不主動尋找機緣破局,很快就可能會迎來絕不想見到的局麵。


    到時後悔都來不及。


    所以,不能坐以待斃。


    先下手為強,是兵家要旨。


    腦海中閃過白日裏看到了那張大胡子的三角眼,他身體微一激靈,睜開眼來。


    ……


    窗外月色如洗,淡淡光輝照進屋內。


    能看到床榻之上的花臉兒蜷縮著身體,像是一隻雨中的小貓咪,似乎隻有團成一團,才能找到些微安全感。


    從門縫望去,月光微光之中,隔壁左斷手和葵花兄弟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三人擠在一塊,應是睡得香甜。


    陳平單足點地,無聲無息的站起身來。


    找到身邊的竹棍,輕輕點地借力,悄然開門……想了想,走到左斷手身邊,拿起他最喜歡的黑鐵短刺。


    鐵刺差不多小臂長短,左手反握,陳平挽了一個花式,麵上微帶笑意,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出,沒入茫茫夜色之中。


    比起後世來,夜晚的興慶府城,如同黑暗中匍匐的猛獸,暗地裏似乎蘊藏著無比的兇險。


    隱隱傳來的旖旎歌舞之聲,也與平民街區絕對無關。


    放眼望去,依稀可辨白日裏曾經走過的路。


    ……


    黑暗中,左斷手猛然睜開眼睛,翻身下床,並沒有驚動小桌子小凳子兩兄弟。


    借著月光,他看了一眼自己放置黑鐵短刺的地方,沉默了小會。


    咬了咬牙,行至廚房,拿了剁肉尖刀,也跟著踏入夜色之中。


    ‘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讓他頂在前麵……若是失了膽氣,那還談什麽找迴幺妹。’


    ‘我說過,這條命就算是扔給你了,休想撇下我。’


    左斷手惡狠狠的想道,不知為何,鼻子有些發酸。


    現在隻知道,幺妹是被人買走,應該是送到了興慶府……線索已斷,這偌大城池,府宅深深,又能到哪裏尋找?


    他能殺盡擄走妹妹的兇徒,在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眼裏,卻隻是一個小小的螻蟻,折騰不起多大的浪花。


    很小時候,就跟著父親於荒原殺狼,後來,又正麵迎戰過北周胡騎。左斷手可不是什麽沒見過世麵的小家夥。


    他見過兇險,感受過殺機臨頭。


    哪裏還猜不到陳平想去做什麽。


    無非就是殺盡賊人,清除隱患於未顯之時。


    這一次,他不想因為自己睡得太沉,而讓陳平一個人麵對危險。


    心裏是這樣想,前腳後腳的追出來,隻是前行數十米,左斷手就驚訝的發現,自己在荒野之中,能追得上野狼的身手,竟然追不上一個“瘸子”。


    前方月色暗影中的身形,隻是幾個彈躍之間,就已消失不見,快得簡直讓人全身無力。


    “竟然,竟然如此之快?”


    左斷手徒然的在後追趕,直趕得氣喘籲籲,終於認清現實。


    有時,其實也不用自己感動自己。


    真的有起事來,自己就是一個累贅。


    ……


    花臉兒的臉已經不花了,睡前她曾經用水好好的洗過。


    當時還在想,若是七哥一定要盯著自己的臉仔細看,那肯定不讓他爬上榻來。


    清洗過汙漬之後,尤其是夜晚降臨,她就有些不敢麵對某人仿佛可以看穿衣服的那雙眼睛。


    事實上,昨晚到今晚,花臉兒使勁的假裝自己睡得很熟很熟,就算有人把自己賣掉都不醒的那種……


    她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七哥隻是靜靜的坐在窗前褥子上,如同一尊雕塑。


    ‘夜已深沉,這時出去,還能幹什麽?’


    花臉兒怔怔坐起,月光照在臉上,秀美絕倫的小臉上,眉頭緊緊蹙起,哪曾有著半分睡意。


    她一向很聰明。


    很能看透人心。


    當然,也可能是環境讓人成熟。


    有些時候,不多長幾個心眼,很可能早就死了。


    ‘千萬不要有事啊,七哥。’


    花臉兒重重捏起拳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她點燃燭火,翻找屋內書生還留著的墨條禿筆,細細的磨了墨,濕了筆,摸出一塊白絹攤平,埋頭疾書。


    很快,絹布上麵,就出現一串串字跡,一個個圖案。


    ……


    陳平伏低身體,借著樹影、牆壁隱蔽處。似緩實疾,如風奔行。


    左腿大筋彈抖,肌肉緊馳有度……


    隻是足尖微微點地,身形就竄出兩米有餘。


    竹棍輕點借力,全身筋骨發力,脊背起伏,如龍蛇遊動一般……行走在暗夜之中,就如一隻鬼。


    八卦掌功法達到大成之後,身體的強度或許還不夠,認知卻已經提高到以前絕未想象到的境界。


    能用一分力,達到十分效果。


    這不但包括出手攻擊和防禦,還體現在身法步法之上。


    發足奔跑,全身氣血流動如珠,筋骨肌肉也仿佛蘇醒過來一般,有一種雀躍感覺縈繞心中。


    如果不是興慶府的夜晚,不適合製造出太大聲浪,他都有一種想要高聲長嘯的衝動。


    麒麟街很長,從街尾到街頭繁華處,其實也花不了太多時間。


    陳平暗暗估摸著方位,對照腦海中的記憶,悄然轉進一條小巷。再行百餘步,就看到一條潔白如同光練的長河。


    河邊垂柳依依,在夜風中左右搖擺。


    側旁一處大院,隱隱有燈光透出,還有人大著舌頭高聲談笑。


    到了這時,他就格外謹慎了一些。


    仔細蹭著靠近,調勻唿吸,透過磚頭縫隙,看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陰之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兒小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兒小小並收藏光陰之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