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董良腳步沉重的走進客棧。


    他拍了拍身上落下的大雪,衝著在大堂守著的陳二問道:“老爺在屋子呢嗎?”


    陳二點頭:“老爺今兒個沒出屋,就連早飯都是在屋內用的,外麵情況怎麽樣,還能走嗎?”


    董良神色嚴肅,搖頭道:“不成,我去看了,官道已經走不了了,這麽大的雪,就算是停了咱們一時半刻也走不了了。”


    陳二聞言不由歎了口氣。


    他們本來是打算在這鎮上休整一晚,次日再啟程的,哪知不過一晚上,整個涉水鎮都被大雪給埋了,到現在都沒停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


    董良將身上披著的披風解下遞給店家讓他們烘烤,自己則上樓往李禾的客房走去。


    李禾此時正站在窗前望著外麵發呆。


    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看見這麽大的雪是什麽時候了。


    此時整個世界都是銀白一色,若是有文人騷客在這裏怕是立馬便要賦詩一首用以寄情,可惜李禾沒有這樣的心思。


    都說瑞雪兆豐年,隻是這麽大的雪給當地百姓帶來的不知到底是福還是禍啊!


    罷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就算是這些百姓熬不過去自己也沒有資格管啊。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董良的聲音:“老爺,屬下有事要說。”


    李禾將半開的窗戶關上,隨後走到桌旁坐下道:“進來吧。”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董良進來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一說出,李禾聞言眉頭不由深深皺起。


    已經下了快一天一夜了,這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京城述職那裏可以不用擔心,自己事出有因,到時候稟明實情便好,隻是自己一行人要是被困在這裏,吃穿嚼用都是一個大問題。


    李禾想了想,從隨身帶的行李中掏出來一錠十兩的銀錠交給董良,吩咐道:“咱們也不知道要在這待多長時間,這錢你先拿去置辦一些放的久的幹糧以備萬一,再去買些驅寒的藥丸和烈酒。還有咱們的馬,這客棧的馬棚四麵透風,你讓店家整治一下,也省的咱們要離開的時候馬匹不得力。”


    董良一一記下,等李禾說完才迴道:“老爺放心,我一定打理妥當,隻是您也一定要保重身體,萬不可站在窗前吹風。”


    李禾聞言心中熨帖,笑著說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著呢,快去吧!”


    等董良離開,李禾又望向關著的窗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事情果然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這場雪斷斷續續的下了有半個月的時間,等到董良確認能夠上路已經過了二十天了。


    這場雪終究是變成了雪災,即使李禾被困在涉水鎮不得外出也發現鎮上開始陸陸續續的出現一些衣衫襤褸的難民。


    李禾見狀便派董良出去打聽,這才明白原來這些難民都是周邊村子的,因為家中的房屋被雪壓塌,他們無處容身,手裏僅剩的糧食也都吃光了,這才出來找活路來了。


    原本百姓冬日為了熬過去,基本上一天隻吃一頓稀薄的米湯或者麵湯,餘下的時間便在屋內死死熬著。


    可這突出起來的大雪打破了一切,許多住在茅草屋的百姓第一天便被雪壓塌了屋子,不是凍死就是被砸死了。


    僥幸活下來的大半也都死在了接下來連綿不斷的大雪中。


    現在這些能走到這裏的都是家裏還有點存糧命大的。


    李禾派董良打聽消息的時候人就在大堂裏坐著。


    因為李禾銀子給的足,因此客棧老板特意在李禾周邊放了好幾盆炭火,熏得整個屋子都熱騰騰的,一點都感受不到屋外的嚴寒。


    隻是大門的簾子微微搖晃時露出的門外景象昭示著這個冬天的殘酷。


    李禾聽完之後久久無言,半晌才說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隨後便不再多言,帶著董良跟陳二騎馬離開。


    馬匹的四蹄早就被陳二綁上了棉布防止打滑,李禾坐在馬上沉默的看著街道兩旁縮在牆角衣衫襤褸的難民們,胸口堵的厲害。


    李禾沒有問他們為什麽官府沒有提前將他們轉移,也沒問官府有沒有開設粥棚安撫災民。


    因為這些問題在一條條人命麵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自從李禾開始踏入官場,他一直有一個疑問。


    這個天下,究竟有沒有百姓的一份?


    若是有,為什麽權貴視百姓如草芥,若是沒有,那為什麽還要宣揚民貴君輕?


    這個民,究竟是哪個民?


    李禾不懂,他也不敢問,更不敢透露出自己的疑惑,生怕自己跟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被人發現。


    每當他看到百姓掙紮求生的時候,他總在慶幸自己如今當了官,看到別人對自己卑躬屈膝的時候他也在慶幸自己如今當了官。


    他不敢想自己要是沒有走上科舉這條路,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艱難求生,那原先支撐自己走下去的現代記憶怕是會成為逼瘋自己的第一步。


    如果我沒見過光明,便不會覺得黑暗是黑暗。


    .......


    道路難行,等快到年底的時候李禾跟董良陳二才迴到了京城。


    因為提前給府裏去了信,因此李禾剛進城門就有下人過來迎接,等李禾迴府休整完畢天色也已經晚了,李禾隻好改日再去拜訪自己師父。


    次日李禾便去了吏部交了自己的述職文書,然後迴答了幾個吏部官員提出的問題,等李禾將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孝敬塞過去之後述職才結束。


    李禾眯著眼看著吏部的那個小官在自己的名字旁寫了個上上,這才滿意的告辭離開。


    時光無情,剛開始備受追捧豔羨的六元狀元如今已無人問津。


    要不是李禾的師父是禮部侍郎,這次想要上上不知道要出多少血才行。


    按照慣例,向李禾這樣有些政績,背後又有關係的寫中上和上上都是有可能的,具體寫什麽就要看怎麽運作了。


    李禾並不想搞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若是純看業績,他的考評怎麽都是上上。


    奈何官場規矩太多,別說李禾隻是師父是侍郎,就算是首輔的公子也要按照規矩辦事。


    摸了摸癟下去的荷包,李禾心痛的捂住了胸口。


    等以後他進了內閣,一定要禁止這種陋習,一切都看能力說話!


    李禾從吏部出來還不到晌午,他先是迴府吃了個午飯,隨後便帶上銀子開始了大采購。


    一些通用的禮品李禾早就派人運到了京城,但一些親近之人的還是需要李禾親自購買。


    將李婉跟李墨叫迴來給自己參謀,等天色昏暗,李禾終於將東西全都買齊了。


    要是以前他可以慢慢挑選,隻是這次迴來的太晚,要是不抓緊時間怕是都耽誤了。


    李禾將給盛府眾人買的禮品都放到一起,這才帶著拜帖乘坐馬車前往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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