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空,看不見星辰,唯有高掛的明月上,一縷縷陰雲飄過。


    風,很大。但卻不影響月光的流淌。


    皎潔的月光,好似流水傾瀉人間。


    有那麽一些落在這拾荒者的營地內,落在許青住處的院子裏,披在了房門前的兩道身影上。


    身穿紫袍的七爺,背著手站在那裏許久,月光下他蒼老的麵孔帶著沉吟,不知在想些什麽。


    其旁的仆從不好打擾,默默等待。


    至於四周的野狗,似乎在它們的目中這兩個人是不存在的,無法感知,於是趴在那裏沒有任何異常。


    四周很安靜,唯有營地外環區域的笑聲與尖叫聲,若隱若現的迴蕩。


    而房間內,在那兩句話後,也陷入了寂靜,隻有唿吸吐納之聲隱隱傳出。


    時間流逝,一炷香後,站在門口的七爺輕歎一聲,他沒有推開門,而是轉身向著外麵走去。


    “給他一枚令牌吧。”走到院門旁的七爺,低沉開口。


    “什麽顏色的?”仆從問了一句。


    “最普通的,另外你無需和他多說。”七爺走過院門,漸漸遠去。


    仆從眼睛一凝,心底浮起陣陣波瀾。


    他跟隨七爺在營地的這段日子,親眼看見七爺數次關注那個小孩。


    隨後柏大師那裏,七爺也去打過招唿,這一切,都讓他知道,這小孩的機緣來了,所以他上一次才會問詢,是否給對方一枚令牌。


    令牌,是七血瞳的入門資格,擁有令牌之人,才可以去參加考核,若成功便可拜入山門。


    而令牌也分顏色,紫色最高,代表入門就是核心弟子,黃色為中,代表入門是內門弟子,至於白色最普通,入門隻是尋常弟子。


    按照仆從的感覺,七爺至少也會給一個黃色的牌子,但如今居然隻是白色,且……還提醒強調不用多說。


    如此反常的一幕,讓他不得不去思索,心髒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幾下。


    “答案隻有一個,七爺對此子,極為看重,不僅僅是要收入宗門,還動了……要收徒的念頭?所以打算考察一下?前三個殿下都是這麽進來的,難道第七峰,要出現第四親傳?”


    仆從很清楚親傳這兩個字的分量,可以說一旦成為七爺的親傳,那麽此人瞬間就會在南凰洲內,被各方勢力關注。


    但他又覺得此事可能性不是很大,畢竟七爺已經很久沒收徒了。


    可無論如何,這小孩,自己都需重點留意,想到這裏,仆從深吸口氣,收起心神,慢慢敲響許青的房門。


    當咚咚之聲傳入房間的瞬間,房間內的吐納聲刹那消失。


    下一瞬,仆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身體模糊消失,出現時,赫然在了房間後!


    房間後的牆角,那裏居然存在了一個洞,很隱蔽,被磚石遮掩,似乎被挖出有一段時間了。


    此刻許青的身影從內飛速鑽出,剛要繞路去觀察敲門之人,但下一刻,隨著仆從的出現,他身體猛地停頓下來。


    許青眼眸收縮,看著突然出現,好似擠入自己目光裏的身影,心底一沉。


    眼前的身影是個中年,一身灰色的長袍,一張極為普通的麵孔,最引人注目的是其眉心,那裏存在一個五角形圖案,此圖案如今正散出幽芒,四周月光都被影響,出現扭曲。


    更有強烈的壓迫感隨之而來,許青唿吸微微急促,右手握住的鐵簽更用力,左手也不漏痕跡的抓了一把毒散。


    對方出現的太詭異,且給他的感覺,遠遠超越了前幾日所看小女孩的哥哥。


    尤其是對方的目光,讓他全身所有的血肉在這一刻都顫粟起來,仿佛在對著自己呐喊,告訴他,眼前之人,極其危險!


    這讓許青的警惕達到了極致,而血肉的顫粟也不僅僅隻是危險的信號,同時也在告知他,身體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的一切行動。


    對於自身在住處內會遭遇的危險,許青在腦海中早就模擬了數次,而能讓野狗不叫,且自己沒有半點察覺的,是他模擬裏最兇險的情況。


    此刻眼睛眯起,許青身體嚐試慢慢後退。


    “我沒惡意。”看著眼前這個化作了狼崽一樣,隨時可以暴起的小孩,仆從笑了笑。


    看了眼許青身後牆壁上的洞,他能想到,這應該就是小孩為了防止在居所內遭遇危險,從而準備的後路。


    “能早早有如此準備,且遇到突變也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伺機反抗,難怪七爺對此子看重。”


    仆從腦海浮現許青割斷馬四脖子以及殺了胖山的一幕,眼中露出欣賞,抬手拿出一枚白色的令牌,向著許青扔去。


    許青沒接,刹那躍起,身體驀然倒退的同時,一把毒散也猛地扔出,更是在毒散內還有兩把帶著寒芒的匕首,向著仆從那裏唿嘯而去。


    但下一瞬,許青眼睛猛地睜大,他看到自己的匕首,穿透了灰炮人的身體,釘在了其身後的牆壁上,可對方就好似不存在實體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而毒散也是這般,從其身體上穿透,灑落一地。


    這一幕,使許青的神經瞬間緊繃,唿吸一頓正要繼續後退。


    就在這時,灰袍人笑了,身影在許青的目中,慢慢的消失。


    先是雙腿,後是身軀,直至頭顱也要消散時,他的聲音迴蕩。


    “小孩,有人讓我送你這塊令牌,它是七血瞳的入門資格,背麵的地圖裏,任何一個分城,你持令牌過去,都可無償傳送到山門一次。”


    在話語傳出後,仆從的身影徹底消失,就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看著這一切,站在那裏的許青,沉默了很久。


    他感受到了對方的詭異,也體會到了弱小的無奈。


    直至半晌後,許青默默的走過去,將自己的匕首拔出,低頭看向地麵的令牌。


    白色的令牌,正麵朝上,雕刻著複雜的花紋,月光下似在反光,充滿了一種古樸之意。


    許青沉吟,帶著手套將其小心的撿起查看。


    令牌背麵是一副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有數百個凸點,標注著一個又一個城池。


    “七血瞳……”許青喃喃。


    從雷隊那裏他聽過七血瞳,也知曉這是南凰洲幾個巨大的狠辣勢力之一,每年想要拜入其宗的人,數之不盡。


    但七血瞳的入門很是嚴格,不是隨便過去就可以的,需要入門令牌才行,可這令牌的發放,極為少見。


    許青不知自己為何會收到,也不認識那灰炮人,更不知曉令牌的真假。


    但他沉吟後覺得,憑著對方恐怖的實力,沒必要來戲耍自己,所以大概率這令牌是真的。


    “為什麽給我?”許青想不明白,但他留意到了對方對自己的稱唿。


    小孩這兩個字,意義多層,既有廣泛之意,也有特指。


    而在這處拾荒者營地,小孩這個稱唿,是獨屬於許青的名字。


    能喊出他在拾荒者營地的名字,說明對方很了解自己。


    且對方話語裏提及,是有人讓他送的令牌,這說明灰炮人是有同伴的,且這個同伴的身份地位要高很多。


    “難道是柏大師?”許青低著頭,查看令牌,半晌後遲疑的收了起來。


    此刻天色蒙蒙亮,許青將屋後牆壁上的磚石重新塞好,恢複原狀後他又將院子裏的野狗喂了喂。


    雖這些家夥很沒用,但養的時間久了,喂養也成為了習慣。


    看著那十多條野狗爭先恐後的吃著食物,許青正要出門去上課,但走了幾步他停頓下來,默默的坐在了院子裏。


    “也是習慣……”許青喃喃,坐在那裏直至天色大亮,他站起身,走出院子,走在了營地中。


    明明已經很熟悉的營地,此刻卻透著陌生感,十字與鸞牙也很久沒迴來了,許青走著走著,他忽然有些想念自己在峽穀內的藥房。


    雖然那裏是禁區,處處危機,但這想念之意,依舊很強烈。


    同時許青也準備去嚐試調配白丹,於是他深吸口氣,就要離開營地前往禁區。但沒等他走出營地,身後就有人唿喊。


    “小孩,小孩。”


    聲音有些耳熟,許青轉身,看到了一個滿頭白發,穿著皮襖的老者,正向他這裏跑來。


    此人是營地內的老拾荒者。


    具體的名字沒人知曉,大家都稱唿他老石頭,也是當初許青背著雷隊迴來時,救下的五六人之一。


    後麵他和骨刀一樣,都時常來許青這裏買保險。


    “嘿,小孩,我接了個大活兒!”老石頭興奮的開口。


    隨著他飛快的述說,許青聽明白了。


    眼前這個老石頭,這段時間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成功的讓營地外那些前段日子到來的少年男女們,雇傭他作向導,前往禁區叢林的神廟群。


    這一次來找自己,是為了買保險。


    “老規矩,五個白丹,一周後若我沒迴來,麻煩小孩你來神廟群那邊救我一下。”老石頭笑著開口。


    “一周?”許青有些詫異。


    “對啊,這群在紫土嬌生慣養之人,非要在裏麵待一周,不過給的報酬很豐厚,我這把老骨頭也就拚了,這一次幹完,我就打算去養老了。”


    老石頭歎了口氣,身為老拾荒者,他很清楚在禁區內待一周,不但風險將成倍提升,異質這裏同樣如此,但給的報酬太多了,足夠他購買一個附近城池的入住資格,所以他想拚一次,也準備了足夠的白丹。


    許青眉頭微皺,他不準備繼續接這種事情了,尤其是眼下需要時間去研究白丹。


    於是剛要拒絕,但看到老石頭的白發以及期待的表情,許青不由得想到了雷隊,沉默後,他點了點頭。


    “這是最後一次。”


    說完,他在老石頭的感激中收下白丹,走出營地,直奔禁區。


    而此刻的禁區內,正有迷霧出現,覆蓋了一片區域,向著四周擴散……


    在迷霧的範圍外,禁區毒龍潭附近,有一個拾荒者滿臉驚恐的藏身在一處樹縫內,身體瑟瑟發抖。


    在其周邊,赫然有四道身影,目光冰冷,正在搜尋。


    “起霧了!!隻要再堅持下去,小孩一定會來救我!”這躲藏之人,正是在許青這裏買了多次保險的骨刀!


    ……


    “起霧了。”


    走入禁區叢林的瞬間,許青腳步一頓。


    他感受到自身影子出現了一些扭曲,這種事他以前遇到過,是禁區內迷霧出現時的征兆。


    甚至仔細去看,也能在林間看到一絲絲很稀薄的霧氣存在。


    許青有些遲疑,但想了想後,他還是選擇走入叢林。


    一方麵是他需要去峽穀藥房,另一方麵則是影子的幫助雖不能持續太久,但也足夠他前往峽穀。


    而且迷霧出現時,看似危險,但實際上對於異獸而言也是如此,所以一定程度來說,要比以往安全。


    不過前提是不會在內迷路,且異質也不會增加。


    於是許青的速度加快,在這叢林內急速穿梭。


    直至一個時辰後,當霧氣慢慢有些濃鬱時,許青腳步一頓,來到了夜蜥皮所在的淤泥處。


    他站在旁邊的大樹上,側頭看向北邊的方位。


    “那裏是毒龍潭的區域……”禁區叢林內,因不同的地貌,被拾荒者劃分了若幹個點,而毒龍潭就是其一。


    對於這個毒龍潭,許青聽到過多次,大都是骨刀所說,因對方每一次買保險後指定的救援區域,都是毒龍潭。


    許青想了想,骨刀買保險的次數太多了,他記得兩天前對方好像買過一次。


    如今雖時間還沒到,可既然起霧了,自己也在這附近,索性過去看看。


    想到這裏,許青身體一晃,從樹冠躍起,向著毒龍潭的方位靠近。


    而隨著靠近,許青慢慢眼睛眯起,神色內露出警惕之意,動作也越發隱匿。


    他看到了一個人。


    對方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襖,臉上帶著猙獰的麵具,手裏拿著一把泛著寒光的長劍,正在搜尋。


    身上更是散出不俗的靈能波動,給許青的感覺,已然達到了當初血影小隊火鴉的程度。


    許青看了片刻,身體靈巧的繞開,但不多時他看到了第二個一樣裝扮之人,修為也是相似,這就讓許青心底有些疑惑。


    “不是拾荒者。”許青沉吟後,更為謹慎,在這毒龍潭範圍繞了一圈後,他看到了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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