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蕁這幾天除了準備即將到來的機長試,就是忙碌機長試後即刻舉行的婚禮。


    她重視這場婚禮。同其他新娘一樣,事事要求完美,所以每天會親自仔細核對賓客名單,打電話給澳洲的婚禮場地做調整和最後確認,包括給來香港為她舉辦婚前party的朋友們安排住處。所有準備工作親曆親為,拒絕未婚夫插手任何一件事情。


    她說,女人更加心細,會顧及到方方麵麵的細節。男人就不會這樣周到。


    他一心想親手為她布置一個夢幻的婚禮,但是看到她忙得開心,加上這次確實未有邀請很多客人,索性就隨她的意思了。但是條件是在結婚注冊後,由他來親手布置答謝宴,也算是第二場婚禮。


    受到邀請的好朋友們接二連三地打來電話恭喜祝福,並且向主人確認來香港和飛澳洲的具體行程。


    雖然忙碌,但簡蕁的眉眼間總洋溢著幸福甜美的笑意。


    她笑得越甜,陸明月的眉頭就皺得越深。看到女兒每天為了婚禮忙進忙出,她無法控製地聯想到七年前的那一幕幕場景。


    同樣是為了婚禮親曆親為的忙碌,同樣甜蜜的笑容,同樣幸福的神態。


    甚至,連請的客人都是一模一樣。


    她不信命,不信因果命運輪迴。然,麵對這個情景,她的心頭泛湧著越來越多又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


    這天晚飯後,簡蕁又在鏡子前試穿婚紗,認真地左轉轉右看看,時不時迴頭問陸明月:“媽咪,婚禮入場婚紗我選這一件怎樣?”


    陸明月沒有迴答,沉重地歎了聲氣,拍了拍她身邊的沙發,“阿蕁,你過來,同媽咪聊一會。”


    簡蕁的心情好,提著裙擺過來,在陸明月身邊坐下,臉上幸福的笑意還在,難得用撒嬌的語氣說話:“媽咪,這幾天我都是在家陪你,甚至沒有留winston在這裏過夜,你還是很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舍不得我嫁出去?”


    陸明月捏了捏她的鼻尖,嗔道:“你從來都很少陪媽咪住,嫁不嫁出去都一樣,”隨後歎了歎氣,斟酌著開口繼續說:“阿蕁,媽咪的心裏總是覺得慌慌的,總覺得不會這麽順利。對這場婚禮,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簡蕁哭笑不得,挽著她的臂肘,無奈說:“媽咪,你又怎麽了。我相信winston,他對我真的很好。”


    陸明月正了正神色,嚴肅地問:“你是真的愛他?還是崇拜他?”


    簡蕁垂眸淺笑,低聲說:“我愛他。”


    陸明月歎氣:“當年為了不讓你有心理負擔,我一直狠不下心勸你同湯雅梵分手。現在媽咪......”


    話音未落,簡蕁打斷她的話:“winston和雅梵不一樣。我會很幸福的。”頓了頓,她反問道:“媽咪,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我有看到新聞,陸氏的動靜很大,該不會真的是你......”


    陸明月煩躁地揮了揮手,從沙發起身,“唉,你早點休息吧,我先上去了。”


    正要上樓,簡蕁在後麵不放心地追問:“媽咪,你會不會來澳洲參加婚禮?”


    陸明月淡淡說:“時間安排的這樣匆忙,我自己還有好幾個重要預約沒有辦法臨時取消。放心吧,我會在婚禮當天到,不會遲到。”


    簡蕁放下心,開心地說:“thank you媽咪!”


    陸明月進臥房後,單手扶著額頭來迴走動,憂慮不安。隨後,拿起電話撥出號碼,對電話裏的人說:“關於陸氏股份收購,我還有一些重要事情要交代。”


    ......


    ——————————————————————————


    跑馬地一個露天會所,鮮花錦簇,美食美酒,和風暖陽中,會所的庭院裏充滿來自各個國家年輕人的歡聲笑語。


    簡蕁一身簡潔大方的半禮服,被朋友姐妹們圍繞著談笑風聲。


    “jennie,恭喜你,果然是要當新娘子的人了,越來越漂亮。”


    “難道我以前不漂亮?”簡蕁心情好,說話也幽默,大家笑聲連連。


    “你老公什麽時候過來?”有朋友問。


    簡蕁:“他今天有個機長會議,很快就過來,一會我call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豔羨:“聽說你老公為了你特意去考飛機師執照,還是個機長,看照片,帥氣又有型,jennie的運氣總是這麽好。”


    其中一個朋友將簡蕁的手機拿在手中翻看,“jennie,婚紗照很漂亮,不過手機看不清楚,我要看整本婚紗影集。”


    “對啊,給我們多看一點婚紗照啊。”


    簡蕁笑著同意了,拿過手機撥出號碼:“winston,你開會結束後,能不能去一趟我家,幫我把婚紗影集拿過來,她們要看,就在我房間床邊的抽屜裏。”


    謹言剛剛開完會,接到她的電話,聽到他心心念念的聲音,含笑說:“ok,我很快就到。”


    ——————————————————————


    來到簡蕁的臥房,打開床頭抽屜,一眼看到裏麵的影集。


    拿出影集後,剛要關上抽屜,無意間瞥到躺在抽屜最裏層的兩本日記本樣的書冊。


    他認識這兩本書冊。偶爾幾次他捕捉到,她會盯著這兩樣東西發呆。有一次她還在翻看,見到他過來,會迅速合上,放迴到抽屜。


    然後就會看到她濕潤微紅的眼眶。


    問她是什麽,她隻說是漢莎的同事送給她的告別禮物。


    他緩緩合上抽屜。就在抽屜合上的一瞬間,他的動作一頓,又鬼使神差般的,再次拉開抽屜。


    猶豫了一刻,他伸出手,慢慢拿出那兩本書冊。


    書冊的封麵充滿童趣,還有一個帶旋轉開關的鎖扣。他蹙了蹙眉,掌心微不可察的微微發顫。他直覺,這不會是同事的禮物那樣簡單。


    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打開鎖扣,緩緩翻開其中的一本。


    是一本影集,影集封麵裏側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湯皓宇,出生於*年*月*日,荷蘭聖馬丁醫院。


    湯皓宇......


    湯皓宇......


    他喃喃念著,某個人的聲音漸漸飄進他的腦海:


    ......我們甚至已經想好,如果是男孩,就取名叫湯皓宇,如果是女孩,就叫湯皓瀾......


    ......直到在她二十歲那一年,我們決定結婚。在我們婚禮前的四個月裏,沒有再避孕......


    ......可惜,她忽然不見了,我找不到她。就那短短幾個月,我疏忽了她,她就走了......


    他的臉色這是倏然一變,似乎又想到一些什麽,又仔細看了一眼名字旁邊的出生日期。


    “原來,當年你去了荷蘭,生下了他......”


    他的臉色愈加蒼白,緩緩坐倒在床側,腦海不自覺地浮現出第一次與她在飛機裏時,她抱著那個乘客的小孩時,那嫻熟的動作和溫柔的神態。


    他繼續翻看,從小小嬰孩的照片,翻看最後,直到嬰孩成長到五歲。


    照片的背景從荷蘭到不來梅,記載著她凝望嬰孩時臉上散發著的母性光芒,她與孩子自拍合影時的喜悅俏皮。有她在生日蛋糕的蠟燭前被孩子親吻時的幸福滿足,還有她與孩子在遊樂場奔跑時的歡顏笑靨。


    ......謹言,我曾經,有過孩子......


    他苦澀地自言:“原來,你要告訴我的,是這個......”


    他再打開另一個本子,是一本小孩子的親筆日記,字跡稚氣未脫。


    ......幼稚園其他小朋友都有爹地,可是我沒有......


    ......媽咪說爹地是很好的人,所以爹地一定是很好的人。我想爹地了......


    ......今年的願望:我要把這副畫送給爹地做生日禮物......


    ......今天我學會了新的鋼琴曲,等媽咪從飛行學院迴來,我要彈給媽咪聽......


    ......今天媽咪從飛行學院迴來,給我帶了禮物......


    ......我討厭媽咪,媽咪不帶我去見爹地......


    ......我最中意看到媽咪穿飛機師製服的樣子......


    ......今年的心願:希望媽咪可以帶爹地飛一次,飛到很高的雲層......


    日記本裏每個稚嫩的字,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尖刀,紮在他的眼睛和心頭。


    他的臂膀頹然地垂下,日記本從他的掌心滑落。


    “所以,你忘不掉他,你始終都忘不掉他。你們的迴憶,當然會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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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inston,這裏!”簡蕁看到他過來,遠遠向他招手。


    謹言定了定神,臉上扯出一抹勉強的笑,走了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腰,同朋友們打招唿。


    朋友們忍不住在她耳邊七嘴八舌地羨慕:“jennie,你老公好高好有型。為什麽你的每一任都這樣有型?”


    也有同她在法國從小玩到大的小姐妹笑嘻嘻地玩笑說:“長相同你那個前任還蠻像,身高也一樣。這次的婚禮一定會順利吧?不要再把婚禮弄成恢複單身慶祝party。”


    另一個朋友捶了一拳:“喂!不要黴嘴!”


    就在謹言側過身忙著同其他朋友打招唿時,簡蕁一個曾經的同學,盯望了他一會,臉上現出疑惑的表情,在簡蕁的耳邊悄悄問:“當年來化裝舞會,帶著化裝麵具,悄悄同你共舞一曲的就是你老公?”


    簡蕁麵帶羞澀地點頭。


    朋友沒有再多問,而是扭過頭輕聲問旁邊另一個朋友,“那一年你也看到的,來化裝舞會的真的是這一位?記得在樓梯拐角,我們兩個看到他從party出來,拿下麵具接了個電話。我們正想喊jennie呢,結果他就突然離開了。感覺不太像這一位啊。”


    另一個朋友也盯望了謹言一會,猶豫地說:“應該沒有錯吧,既然jennie說是,那肯定就是。”


    朋友擺了擺手,“應該是有點眼花,身高都是這樣高,看起來像,又有點不像。”


    “你們在說什麽?”簡蕁打斷她們。


    “沒有,對了,婚禮怎麽安排?你肯定要提前去澳洲準備婚禮,我們在香港遊玩幾天再去澳洲同你們會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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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y結束,將朋友一個個送走,她走到他身邊,輕輕挽住他的手臂:“今天晚上你的興致不高。”


    “是嗎?”他的唇角扯出一絲笑,指腹劃過她的臉頰,柔聲說:“今晚我很開心。”


    簡蕁搖了搖頭,坦誠地說:“別人看不出來,可是我能看出來。你有心事的時候,你的眼神騙不了我。是不是她們太鬧了?”


    他淡淡笑了笑,“沒有,隻是今天會議時間很長,我又是首席機師,要處理的東西很多,有一點累。”


    她理了理他的衣領,溫柔地說:“那你先迴去休息,我要把最後一個朋友送迴酒店。我自己有開車過來。”


    “好。”頓了頓,他開口說:“jennie,這幾天我會先迴澳洲,畢竟是考核官,很多要提前準備。”


    “什麽時候迴澳洲?”她問。


    “明天。”


    “這麽急?”她有些驚訝。


    “是啊,還有其他人要參加機長試。captain cheng希望我對他們做一些指點。”


    簡蕁點點頭,“那你早點迴去,我留在香港陪這些朋友幾天。過幾天我們澳洲見。”


    他在她額上烙下一吻,轉身正要上車,簡蕁在他身後驀然一喚:“winston......”


    “什麽事?”他看向她。


    簡蕁搖搖頭,“沒有,隻是想說,這幾天我會很想你。”


    他微微笑笑,走上前,唇深深落下,兩唇相依,熾烈輾轉。


    隨後,頭不迴地轉身,發動車子離去。


    望著車子在路口消失的方向,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吻留下的餘溫還在,一抹甜甜的紅酒味,一絲淡淡的香醇。


    她的心頭卻泛起一股隱隱的不安。仿佛這個吻,會變得很遙遠。


    也許女人在婚前都會缺乏一些安全感,她也不例外。


    想到這個,她自嘲地笑笑,轉身去取自己的車。


    邊開車邊和同學說說笑笑,絲毫沒有察覺,有一輛她很熟悉的車正靜靜地行駛在她身後。


    將同學送到酒店,她向與自己住屋完全相反的方向行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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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一定要在這裏見麵!”度假公寓裏的奢華,昏暗的燈光,隻能愈加勾起簡蕁煩躁的心緒。


    湯雅梵沒有答,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jennie,我沒有想到你會過來。”


    簡蕁拂開他的手,冷著聲音說:“什麽時候簽字?”


    他微微笑了笑,淡定地走向吧台,拿出兩個紅酒杯,“你過來,就是為了同我說這個?”


    簡蕁一步跟上,“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我也不會同你見麵。告訴我,什麽時候簽字!”


    雅梵歎了聲氣,遞給她一杯紅酒,緩緩說:“都說夫妻一場,好聚好散,今天能不能同我好好說話?”


    簡蕁推開紅酒杯,問他:“你到底對他說了一些什麽?”


    他挑了挑眉,搖頭說:“同自己的老公見麵,一定要談其他男人?”


    簡蕁一聲笑,“不要弄錯了。我的確有老公,可惜那個人不是你。”


    他的臉色下沉,“你真的,對我這麽狠?”


    簡蕁絲毫不掩飾她的不耐煩:“湯雅梵,我沒有時間同你在這裏浪費時間。什麽時候簽字?”


    他定定望了她一會,忽然開口說:“阿蕁,我同意離婚,”


    聽到這個,簡蕁微微一愣,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還未有等她完全舒出一口氣,他又淡淡吐出幾個字:“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她側頭望向他,等待下文。


    雅梵抿了口紅酒,淡聲說:“先給我,生一個繼承人。”


    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她的眸底深處,語氣認真的說:“雖然你對我不忠,但是我這輩子也隻會有你這一個女人,不會再有其他女人。可是,湯瑞需要一個繼承人,將來我隻會把湯瑞傳給我的兒子,我和你的兒子,你為我生的兒子。所以先給我生一個繼承人,而且是兒子,我才同意簽字離婚,給你自由。”


    聽到這個,簡蕁猛然一愣。


    “兒子”這兩個字,讓她無法自己地想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還有那天真無憂的笑靨。甚至,還有在醫院時,與那個小小身影最後的訣別。


    她失神。


    待反應了過來,她的唇畔扯出一抹冷笑:“你想要兒子?”


    他點點頭,認真地答:“是的。你和我的兒子。”


    她的眸漸漸斂起,語帶恨意:“你確定,你要兒子?而且不會後悔?”


    “是的。隻要有你為我生的兒子在我身邊,無論你在哪裏,看到這個兒子,就如同看到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遺憾了。”他一步步上前,緩緩走到她的眼前,抬手撫上她的臉畔,“阿蕁,我愛你,我也隻愛你。為我生個兒子,好不好,算我求你。”


    停頓了一會,他繼續說:“你要知道,沒有我簽字的離婚呈請,你的婚姻狀態永遠都是已婚,永遠沒有可能同他注冊結婚。”


    她笑了,笑意淒然,目光斂出迫心的恨意,“既然你想要兒子,那我給你一個機會見你的兒子,你......”


    未待她話音落下,他倏然重重覆上她的唇,將她逼至沙發,一把扯開她的衣領,啃咬著她的耳垂頸窩,聲音黯啞:“這是你答應我的,既然願意給我兒子,那就從今晚開始。一天沒有生出兒子,我就一天不會簽字離婚。”


    在這兩兩糾纏的一刹那間,她感覺自己正被魔鬼拉入一個無底深淵,萬劫不複。


    她想到了另一個男人,想到了很多很多。


    終於,她用盡所有的力氣重重推開他,“啪”一聲,揚起手一巴掌,冷厲地說:“湯雅梵,我不介意在法庭申請離婚。事情鬧大了,我不過一個飛機師,無所謂。如果影響到湯瑞,你不要後悔。”


    他撫了撫被她打過臉頰,一絲火辣辣的感覺,酥酥麻麻。


    他淡定一笑:“如果讓外界知道湯瑞主席夫人同小叔通奸,雖然我也不好看,但是你說,外界是同情我還是同情你?”


    簡蕁已然不清楚自己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她隻知道,她必須離開。在眼前這個魔鬼發瘋之前,及時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抬手理了理淩亂的衣領,起身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前,她扔下一句話:“湯雅梵,既然夫妻一場,我也希望好聚好散。不要讓我恨你。”


    剛要出門,他在她身後開口說:“阿蕁,你總說我們不適合,其實你們更加不合適。因為,他沒有信過你。”


    “那是我同他之間的事情。”


    他淡淡一笑,語氣幽幽地道:“我們打個賭,賭你的第二次婚禮,到底會不會順利舉行,好不好?”


    她斂眸望了他一會,吐出幾個字:“等我的律師信!”


    隨後頭不迴地走出門,將門重重一關。


    他望著關上的門,臉色沉了沉,走向落地窗邊,用指尖拂開窗簾,望了一眼已經停在樓下有一段時間的車子,唇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


    拿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對電話裏的人玩味地說:“怎樣?還是我猜對。無論如何,她都願意過來見我。湯謹言,何必同一個心裏想著其他男人的有夫之婦在一起,而且,她還是你的堂嫂。”


    謹言收迴望向窗簾的目光。


    那抹窗簾方才透徹著他的女人同另一個男人的糾纏。沉重的失望與怒意,讓他緊攥方向盤的掌心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然,他卻對著電話淡淡地答:“很快就是我們的婚禮。我不介意你來澳洲喝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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