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主將贏重雖然與楚軍分開,退守漢中,但他對於還在一意孤行強攻葭萌關的十萬楚軍的動向卻十分留心。


    當他得知楚軍在葭萌關下死傷無數卻奈何不了葭萌關的時候,贏重在嘲笑楚將景琰不自量力之外,心裏對於他自己退守漢中的決定更是越發認同。


    一個多月以前,就在秦將贏重擅自撤軍的第十天後,駐守在雍都的楚使得了襄郢的命令,前往秦宮麵見秦君,質問秦國背盟之事。


    那時候秦伯嬴刺都不知道巴蜀的變故,更不清楚左庶長擅自撤軍的事情。


    等秦君嬴刺確認左庶長贏重做的事情之後,雖然在心裏也認同贏重的做法,但為了維護秦楚聯盟,秦君嬴刺在表麵上卻不能沒有反應。


    秦君立刻下詔嗬斥秦軍主將贏重,並召令其履行盟約,與楚國一道攻打蜀國。


    秦軍主將贏重對於秦君的命令不以為意,直接甩在一邊,帶著十萬大軍窩在漢中。


    “將軍,這是兩個月以來君上的第六道詔命了”,副將剛送走秦伯嬴刺的使者,迴到南鄭的將軍府,帶著憂色對贏重說道。


    “無妨,抗命之罪自有本將擔著,你無需擔心”,秦軍主將贏重將副將憂慮的神色看在眼裏,有些不以為意的說道。


    “末將不是為自己而擔心,末將是擔心將軍你啊”,這副將走到贏重的身前,一臉嚴肅的說道:“如今君上的威勢日隆,將軍至今已經抗命六次,朝中彈劾將軍的朝臣不計其數,將軍日後迴到雍都,將如何自處,君上又會如何對待將軍,這些將軍可曾想過?”


    “本將撤軍是為了秦國好,如今晉國魏氏正在整軍備戰,十有八九是要奪迴少梁和彭衙,秦國決不能將兵力損耗在一座攻不破的關隘之上,君上乃是聖君,他必然知曉這一點”,秦軍主將贏重沉聲說道。


    “將軍,於秦國而言,將軍乃是為了給秦國保存實力,但於君上而言,將軍此舉就是忤逆,還請將軍三思”,那副將說道。


    聽到自己副將的話,贏重臉色也變得黯然起來。


    他經曆了秦國兩代國君,副將所說的,他又如何不知道呢,但秦國的底子比不上楚國和齊國,甚至是晉國,這些國家損失個十萬大軍不過恢複個數年,就能再次拉起一支十萬人的大軍,但秦國不一樣,秦國太窮了,就他手裏的十萬大軍就已經嚴重影響了今年的春耕,秦國今年的收成遠不如去年。


    為了謀國,贏重不得不將自己置於險地,哪怕是成為國君的眼中釘,他也可以不在乎。


    副將看到自家主將如此神態,他不由得歎息一聲,他明白,自家將軍的心意已定,於是就隻得退下,不再言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副將再次來到了贏重所在之處。


    “何事慌張?”,贏重看著去而複返的副將,一臉急色,眉頭微皺著問道。


    “兩日之前楚軍攻破葭萌關,苴侯向楚國投降,苴國亡了”,副將沉聲說道。


    副將的話讓贏重心裏猛的一顫,一臉的不可置信。


    “消息可屬實?”,贏重聲音裏帶著顫抖的問道。


    “這是我們留在巴蜀的探子傳迴來的消息,而且白水關那邊也已經確認了”,秦軍副將沉聲說道。


    聽到副將的話,秦軍主將贏重突然隻覺得天旋地轉,隨後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將軍…”,副將看到自家將軍暈倒連忙找來醫者救治,經過一番忙碌,贏重也漸漸恢複意識。


    “老夫乃是秦國的罪人也”,清醒過來的秦軍主將贏重掩麵而泣,悲唿著說道。


    “楚人狡詐,恐怕我們秦國也上了他們的當,楚國早有獨霸巴蜀之心,怪不得將軍”,副將看到贏重悲戚的模樣,連忙勸解道。


    “不管楚國是何心思,但如今過錯全在本將身上”,贏重掙紮著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說道:“本將犯有兩錯,其一,讓秦國主動背盟,楚國一定會抓住這一點,致使楚國在秦楚邦交之上占據主動;其二,楚國占據了白水關和葭萌關,秦國已經失去插手巴蜀兩國的機會”。


    若是楚國被蜀國擋在葭萌關外,贏重可以昂首挺胸的告知秦君,他這是在給秦國牟利。


    縱是秦君對贏重如何不滿,最起碼贏重可以有個善終,但如今不僅得罪了君上,還隻是秦國損失巨大的利益,這等罪責,他贏重死不足惜,恐怕秦君也要對他除之而後快。


    “末將聽聞,楚軍是襲取了巴國的瞿塘關,然後順著長江逆流而上攻打巴國的腹地,楚軍能攻破葭萌關恐怕也是他們通過嘉陵江攻打葭萌關的後背”,副將根據他得知的消息,將楚軍的行軍戰略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葭萌關既破,苴國已亡,巴蜀之地將會為楚國所有,為了保護秦國,這漢中之地一定不能有失”,秦軍主將喘了一會兒氣,繼續對副將說道:“你即刻在西鄉和石泉兩地布下重兵,此二地易守難攻,還可以厄守漢水水道,避免楚軍可以順著漢水進入漢中”。


    “將軍是擔心楚國襲取漢中?”,副將疑惑的問道。


    “秦楚目前雖然是盟友關係,但秦楚之間的邦交關係必定會因為本將的原因還有楚國獨占巴蜀的事情生出嫌隙,楚國日後偷襲漢中之地是必然的,所以我們要早做堤防”,贏重對副將司馬痤說道。


    “末將明白了”,司馬痤應道。


    就在司馬痤準備離開去安排防務的時候,贏重的聲音又在其身後響起:“老夫會舉薦你擔任秦軍上將軍之職,希望你不要辜負老夫對你的期望”。


    司馬痤聞言,迴過頭看向贏重,隻見他神色淡然,目光沉寂。


    “將軍你…”,司馬痤似乎察覺到了贏重的意圖,眼睛突然泛紅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被贏重強勢打斷:“你下去吧”


    司馬痤見贏重雙目緊閉,不願再說話,司馬痤隻得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轉身離去。


    “罪臣左庶長贏重向君上稟報:楚國富且強,而秦國窮且弱,而今楚國再得巴蜀之地,國力必然還會再強上三分,晉國魏氏想要奪迴少梁、彭衙,乃是秦國當下最大的危機,君上縱然對楚國再有不滿,也還請君上忍耐……”


    當贏重寫完一本厚厚的奏折並讓其親衛送往雍都之後,贏重看著窗外的夕陽,臉上不禁露出追憶之色。


    當司馬痤迴到將軍府的時候,就看到已經自刎而死的主將贏重,雖然他早有預料,但當他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司馬痤這個漢子還是嚎啕大哭起來。


    楚王章十七年春,秦國將秦國左庶長、秦國大將軍贏重的人頭送到了襄郢,並給楚國送上重禮,為的就是給楚國致歉,並修複秦楚兩國友好邦交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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