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京城,是大燕乃至整個天下的核心。


    高逾五丈的城牆讓人望之目眩,斑駁的城樓見證著這座帝王之城百年的滄桑,厚實沉重的城門在晨光裏閃耀著森冷的光芒。


    精悍的士卒打開了城門,目光冷厲的注釋著行人。


    從荊州來的騎士不敢大意,老老實實的隨著人流慢慢進去,如同水滴進入大海一般,引不起絲毫的波瀾。


    燕京之中,人傑、巨商、權貴,不可計數。


    無論是誰,來到這座城市之時,最好收起自己的淺薄的傲慢,保持恰當的敬畏之心。


    那樣,才能避免淪為笑柄。


    騎士是從武陵而來,進入燕京之後,卻感覺印象中繁華的武陵和眼前的這座城市相比,就如同鄉下一般,而自己,是那樣的渺小和無知。


    等走進了權貴遍地的朱雀大街,那種感覺越發的強烈。


    寬逾十丈的大街讓騎士目瞪口呆。


    街道兩側,高大華貴的門庭讓人望而生畏。


    街道之上,行色匆匆的官員們,似乎每一個的官職,都要比武陵太守大人高許多!


    騎士大氣都不敢喘,牽著馬慢慢的朝前走著,終於在一個稍顯破落的門口停下。


    鄭府。


    應該是這裏了。


    騎士仔細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上前去表明自己的來意。


    鄭府的門房看著騎士手中的信,有些驚疑不定,連忙進去稟告。


    騎士有些緊張的在門口等待著,隨意的打量著這長街,卻不知道被從哪裏照過來的光芒恍花了眼睛。


    眯起眼睛向西看去,騎士腦中轟的一聲,愣在那裏。


    朱雀長街西邊,是大片大片綿延不斷的高大宮殿,在晨光中閃耀著明黃色的光芒!


    巍巍皇氣,撲麵而來,讓騎士忍不住想要低頭膜拜。


    那裏,是皇宮!


    …………


    …………


    鄭府。


    朝會結束迴到家的鄭庸正在閉目養神。


    已經是年逾七旬的老人,卻掌管著事務最繁雜的吏部,精神也越發不濟。


    外麵,傳來腳步聲。


    鄭庸睜開了眼睛,似乎又恢複了無窮活力,變成了那個讓滿朝威武,甚至是燕帝又敬又怕的拗相公。


    “爹……武陵來的信……”


    鄭之行手中捏著一封信,輕聲說道。


    鄭庸愣了一下,想起長子說的是那個私奔遠嫁荊州的女兒,蒼老的麵色陰沉了許多,默然不語。


    “是玄兒寫的……”


    “哦……”鄭庸臉色舒緩了許多,輕輕點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拿來我看看……”


    鄭庸拿起信來,眯起眼睛接著晨光緩緩的看了起來,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溫和,不時的輕笑搖頭。


    鄭之行長長的出口氣。


    父親與妹妹的冷戰已經持續了二十年。


    同樣固執執拗的父女,哪怕都心中有愧,卻都不肯先低頭。


    “玄兒……也要成年了吧?!”鄭庸心情似乎不錯,隨意的開口問道:“好像就在這個月……”


    “是……還有十天……”鄭之行小心迴道。


    鄭庸輕輕點頭,翻開了第二頁,眉頭越皺越緊。


    鄭之行怕趙玄年幼無知,寫了什麽惹老人生氣的話,也有些戰戰兢兢。


    “胡鬧!”鄭庸放下信來,卻不知道是在罵誰,抬頭看著長子問道:“玄兒說,準備拜蘇明山為師,你怎麽看?!”


    鄭之行心中一驚,輕聲說道:“那個南唐大儒?!前段時間那本《論語釋義》鬧出好大風波,連陛下都聽說了……聽說蘇明山此人倒是品德無雙,在民間名望極好……”


    “這次太子選師……他也是人選之一!”


    鄭庸沒頭沒腦的迴了一句,臉色有些不好看。


    鄭之行呆了呆,心中閃過一個年頭,輕聲說道:“或許,隻是巧合吧……”


    “哼!巧合?!”


    鄭庸冷笑兩聲,沒有再說什麽,又拿起那封信,看著趙玄那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字跡,眉頭大皺,忍不住吩咐道:“準備筆墨,我馬上迴信!”


    “可是……宮中陛下那裏……”鄭之行話隻說了半句,被父親嚴厲的目光逼的咽了迴去。


    鄭庸雖然清瘦老邁,卻精神矍鑠,迴信之中,從蘇明山到趙守節,從趙氏到趙玄,統統臭罵了一番,果然是黑臉尚書的本色。


    “去!馬上送去武陵!”


    鄭庸將信交給長子,冷著臉匆忙的向外麵走去。


    宮中,已經派人來催了好幾次了。


    …………


    …………


    皇宮,禦書房。


    吏部尚書司馬中原,兵部尚書、鎮北侯朱烈,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龍椅之上,容貌氣質都很平常的燕帝依舊平和淡雅。


    這時,一名太監側身彎腰,引領著鄭庸進來。


    偌大的大燕,能不經通傳進入禦書房的,絕不超過五個,鄭庸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贖罪……家中瑣事耽擱了片刻……”鄭庸對著司馬中原、朱烈輕輕點頭,開門見山的說道。


    “無妨無妨……”燕帝十分寵信這個執拗難說話、甚至時常讓自己難堪的老尚書,揮手笑著說道:“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始吧……”


    這三個人齊聚,自然是關於太子選師的事情。


    事關儲君無小事,燕帝也慎重的挑選了三位信任的老臣來負責此事。


    挑選的規格,自然十分嚴苛。


    司馬中原年過四旬,資曆比不過朱鄭兩個,連忙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單,輕聲說道:“這是禮部篩選了的名單……請朱鄭兩位老大人和陛下過目……總共有五人……”


    “嗯……”燕帝接過那名單,低頭去看。


    “青州孟允拙,聖人之後,國子監博士,做過兩次科舉副主考……”


    “杭州方之嵐,名士大家,南唐中過探花,聲名極好……”


    “國子監李孝仁……”


    “朔州陳載……”


    念完了四個,司馬中原頓了頓,繼續念道:“南唐大儒蘇明山,布衣書局的東家,曾為南唐狀元,南唐帝師……”


    “哦……”燕帝抬起了頭,點頭笑道:“蘇明山……那本《論語釋義》朕看過了,果然不負大儒名聲,的確是有大魄力大學問的人……”


    司馬中原輕輕點頭。


    “國子監的李孝仁,剔除了吧……”


    朱烈皺眉想了一會,沉聲說道:“老臣記得,十二年前,李孝仁生母病逝,守孝未滿三年便迴京複職了……如此之人,還敢以仁孝為名?!”


    司馬中原愣了一下,告罪道:“這件事,是臣疏忽了……”


    鄭庸皺了皺眉,雖然感覺朱烈有些小題大做,但畢竟事關儲君,也就沒有說什麽。


    燕帝微微點頭,算是應允了朱烈的意見。


    “還有蘇明山……”朱烈皺著眉頭,揮手說道:“我大燕太子太傅,為何要請一個南唐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燕帝也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蘇明山……學識名望都是極好的……”鄭庸想起趙玄的那封信,也皺起眉頭,緩緩說道:“事關儲君,慎重是好事,但也不能太過……朝中文臣,有大半都曾在南唐參加過科舉,難不成也要把他們全都趕出朝堂去不成?!”


    鄭庸語氣頗不是不客氣,甚至有幾分教訓的意味。


    但是,燕帝甚至是朱烈,都沒有激烈的反應,顯然都是習以為常。


    “鄭老頭不要胡說,參加過南唐科舉和是南唐人可是兩碼事!”朱烈也是火爆的脾性,但也不傻,肯定不願意莫名其妙的去得罪朝中的文臣們。


    “南唐多大儒,是公論……既然蘇明山資曆、品德、學識都足以勝任,就不能將其排除在外!”鄭庸皺眉,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搖頭說道:“南唐之人,能為大燕之臣的老師,為何不能是大燕之君的老師?!”


    “太子,畢竟事關大燕權力中樞,讓一個南唐之人來坐太子太傅,老臣不放心……”朱烈語氣強硬,轉而說道:“倒是杭州方之嵐……陛下也曾見過,名聲學識也不差……倒是個合適人選……”


    朱烈是老臣,更是軍中元老,他的意見,燕帝也不得不重視。


    “在老臣看來,蘇明山是最合適的人選……”鄭庸才是負責此事的第一人,也不管朱烈的臉色,沉聲說道:“至於方之嵐,老臣也知道……寫詩作畫,小道而已,能算是學識麽?!”


    “鄭老頑固如此力挺蘇明山,真對此人知根知底麽?!”朱烈資曆不必鄭庸稍差,皺眉質疑道。


    鄭庸皺眉,轉身看向燕帝,沉聲說道:“不瞞陛下……蘇明山現在就在荊州武陵……似乎還有意做我那外孫趙玄的西席,老臣也派人仔細調查了一番……”


    朱烈表情糾結,沒想到鄭庸竟然沒有隱瞞,反而當著燕帝的麵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引發燕帝的猜忌麽?!


    燕帝也有些沉默。


    太子太傅,可是未來的帝師。


    這樣一個的位置,當然是敏感的很。


    誰敢說,將來會不會有人通過帝師,暗中影響甚至操縱皇帝?!


    司馬中原比不過朱烈兩人的老資曆,看向了燕帝沒有說話。


    “此事,押後再議吧……”燕帝習慣性的有些猶豫,並沒有一錘定音,反而采取折中的辦法,輕聲說道:“李孝仁排除……司馬派人去嚴格調查蘇明山、方之嵐的品德身世……”


    “是,陛下……”


    “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臣告退……”


    …………


    …………


    等三位大臣退出禦書房,燕帝疲憊的揉著眉心,喃喃道:“武陵的事情,都以為朕不知道麽?!朱烈別有有心,難道你鄭庸,也變了麽……”


    “唉…………”


    冷清的禦書房中,傳來長長的歎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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