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重宣告:本故事純屬虛構,世界,時間,地點,人物絕無雷同,不存在巧合。


    這原本是個平凡的日子,電車如往常一樣響著鈴經過,工人如往常一樣辛苦勞作,學校如往常一樣按時上課,老師如往常一樣嚴肅古板,孩子如往常一樣活潑跳脫,小販如往常一樣挑擔叫賣,街頭那條老狗如往常一樣趴在角落。


    如果時間在此定格,那便是一張黑白色彩的民國生活畫麵,但是今天,終是被添了不祥的筆墨。


    空襲警報響徹整個橫城,原本井然有序的節奏被徹底打亂了。


    項和聽到這個聲音不禁打了哆嗦,手上的工作再也顧不得,瘋了一般奔到操場上,現在正是下課的時間,有很多的學生都在空地上玩耍,聽到這個聲音也都慌了。生在亂世的孩子,誰不熟悉防空警報呢?


    這時,教員們也從辦公室或教室衝了出來,自覺地開始收攏學生,準備往防空洞跑。


    但敵人的飛機來得實在太快了,這邊還沒聚攏好學生,天際的嗡嗡聲已經越來越大。


    “快走。”項和厲聲大喝。


    好在防空洞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上,等眾人進了洞裏,剛好躲避過第一波的空襲。


    “這是燃燒彈啊。”項和歎著氣,看著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學校在尖利的唿嘯聲中幾乎化做一片火海。顧不得心疼了,他吩咐教員們趕緊清點人數,確保學生們全部平安到達。


    盡管身處堅實的防空洞中,外界的爆炸聲還是不停地傳來,地麵也跟著不斷振動,頭頂電燈搖搖晃晃地投射下昏黃的光,使得這幫師生慘白臉色上陰影晃動,皆染上了名為驚悸的顏色。


    “校長。”過了不長的一段時間,負責統計全部學生數量的老師衝到項和麵前:“少了十幾個學生。”


    “什麽?他們今天都來上學了?”項和大驚失色、


    那位老師沉重地點頭:“大多是初小學生,空襲前都在的。”


    “我得去找找。”項和說著便轉身,但被幾個老師死死拉住了。


    “您這麽大年紀,能救出幾個?還是我們年輕人去吧。”有幾個男老師已經挽起袖子,準備出洞了。


    “怎麽?學生少了?”這時,清朗的聲音自洞口傳來,隨著振動,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


    “釋老師?”“釋先生……”在燈光下,那顆大光頭實在太過顯眼,以至於眾人忽略了他懷中抱著的一個孩子。


    “這不是帶迴了一個?”緣行將那個嚇得不清的小男孩放到地上,有些虛弱地笑道。


    “先生……”這時候,人群中跑出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一把將他抱住,哭道:“李小胖不見了。”正是班長孟招弟。


    緣行微微一愣,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拭去,安慰道:“先生會將他帶迴來的。”說完也不待眾人做出反應,轉身便跑了。


    “放心,他功夫好得很,會平安的。“項和呆了半晌,才對一旁的教員說道。


    緣行出了防空洞,沒有馬上去救人,而是先開了眼,霎時,麵前的世界擁有了更多的色彩。


    但他的身子卻微微搖晃了下,從燕來峰一路飛奔迴來,因為心中急切,用上了根本隻摸到層皮毛的神足通,心力消耗甚大,如今再開天眼,腦袋裏跟針紮似的疼。


    但眼下事態緊急,還有很多孩子危在旦夕,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望向燃燒中的校園,很快鎖定了最近的一個目標,一個縱身躍了出去。而這時,第二波空襲已然來臨。


    ---------


    “先生,我怕……”防空洞中,隨著爆炸聲不斷的傳來,一開始還勉強能夠保持鎮定的學生終於有受不住的了。雖然生在這個戰亂的年代,但有不少的中學生,對五年前橫城大空襲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更不要提剛剛曉些事的小孩子了,大多數第一次經曆過這麽恐怖的事情。


    “轟”一聲巨響,有顆炸彈似乎在洞頂上方爆炸了,隨著地麵牆壁劇烈的晃動,電燈“啪”地碎裂,跟著碎石頭從頭頂上落下來,洞內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恐慌情緒在蔓延,哭聲,喊叫聲和勸慰聲響成了一片。


    而就在這時,有微弱的歌聲響了起來,剛開始聲音哆哆嗦嗦,帶著掩藏不住的懼怕情緒,還漏風聽不真切。


    但漸漸的,更多的聲音傳來,有的清脆含著童稚,有的沙啞不在調子。老師打開了隨身的手電筒,在微弱的光亮中,隻見初小二年一班的三十幾個小蘿卜頭緊緊地靠在一起,小手拉著小手,站得筆直。


    一個孩子唱完一句,身旁的人緊接著跟上,明明他們臉上也有淚痕,卻大睜著眼睛,神情中帶著那麽一股子倔強。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洞中的所有嘈雜聲音都停息了,眾人傾聽這平和而熱切的調子,心情竟慢慢趨於平靜。孩子們唱了一遍,停了一會兒又繼續第二遍,旁邊的學生不自覺地跟著調子唱了起來,接著,加入的越來越多,直到最後,所有師生都參與了。


    敵機的轟炸仍在繼續,尖嘯轟鳴聲響個不停,但在這小小的防空洞中,這些似乎都不存在了。他們反複地唱著這首之前從未聽過的歌,有人麵色悵然又漸露剛毅,有人眼帶哀思沉浸在過去,有人熱淚盈眶不能自已。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的轉個不停。”敵機唿嘯地經過頭頂,街道上一片混亂,人們四處奔逃。但在最主要的街道上,有巡捕用平生最大力氣吹響口哨,引著慌亂的人們去最近的防空洞躲避。


    緣行一腳踹開燃燒的房門,將躲在裏麵已經嚇傻的兩個學生連拉帶拽地拖到空地上,然後一手一個拎著就往迴跑,到了洞口將人放下,讓他們自己進去,轉身再次投入火海之中。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讓昨日臉上的淚痕,隨記憶風幹了。”外界嘈雜一片,一位臥床無法行動的老人掙紮地坐了起來,看著頭上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屋頂,喟然長歎,閉上了眼睛。


    火越燒越大,在開眼狀態下,緣行能分辨出哪裏有活人,但隻是往返了一趟,就有記憶中的光影在火中暗淡隱沒了,這讓他不禁急躁起來。


    “抬頭尋找天空的翅膀,候鳥出現它的影跡,帶來遠處的饑荒,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的消息。”城市南北方向的軍營中,高射機槍的聲音從未停歇。“我來。”一名營長將帽子取下狠狠砸到腳邊,然後一把將機槍手拽到旁邊,自己親自上陣,瞄著敵機一番一陣射擊,口中罵罵咧咧不停。


    一顆航空炸彈在緣行身旁爆炸了,雖然他靈活地躲避了飛濺的彈片,可耳膜似乎被傷到,瞬間大腦嗡嗡的,其餘聲音都不能聽見。


    “誰能不顧自己的家園,拋開記憶中的童年,誰能忍心看他昨日的憂愁。帶走我們的笑容。”高空炸彈像下餃子般落下,根本無處躲避,一位母親眼見著頭頂巨大的黑影襲來,隻能閉上眼睛,卻本能地將孩子護在懷裏。


    緣行又救出好多名學生,但李宏義仍舊不見蹤影,心裏更急了。


    “玉山白雪飄零,燃燒少年的心。使真情溶化成音符,傾訴遙遠的祝福。”橫城挖了不少的防空洞,有男人背著包袱,一手拽著媳婦,一手拉著孩子,眼看生機就在眼前,孩子竟掙脫了他的手,他剛要喝罵,卻見小男孩腳步蹣跚地走到一旁,摟起了一隻不住哀嚎的小奶狗,然後搖搖晃晃地迴到父親身邊,男子歎了口氣,一把將孩子連同小狗抱在懷裏,快步走進洞裏。


    火焰繼續蔓延,緣行隻能脫了衣袍,撕碎了包在雙手上,根本顧不得烈焰在身上燎出的泡,雙眼睜的大大的,在濃煙中找尋著自己學生的身影。


    “唱出你的熱情,伸出你雙手,讓我擁抱著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麵孔。讓我們的笑容,充滿著青春的驕傲,為明天獻出虔誠的祈禱。”緣行終於發現了躲在一間教室中的李宏義,可等衝進門才發現,這孩子躺在地上昏迷不行,一大片燃燒著的瓦片橫梁砸在他的雙腿上。


    看到這一幕,他連忙上前用纏著布條的雙手將橫梁退到一旁,看著那一片血肉模糊,眼眶紅了。


    “青春不解紅塵,胭脂沾染了灰。讓久違不見的淚水,滋潤了你的麵容……日出喚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讓和風拂出的音響,譜成生命的樂章。”將李小胖抱迴防空洞,他還要再去救人,卻被拽住了。項和對他說著什麽,可惜這時他什麽也聽不見,最後對方連比劃帶寫的,才讓他明白,孩子們基本都迴來了,還有幾個,但大火已經蔓延到整片校區,那幾個學生恐怕兇多吉少了。項校長的意思是犯不著再搭上緣行的命,緣行想到之前隱沒在火裏的光影,心下黯然。


    這時不用去拚命,氣卻卸了,身子立時站不穩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旁的眾人這才看清他身上的累累灼傷,忙取了藥物繃帶幫他包紮,緣行任憑他們擺弄著,不一會兒竟然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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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襲過後,一片狼藉,橫城的幾條街道幾乎成了廢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與淒慘的屍體。


    劉子瑜早從山上趕了下來,幫著學校處理後續事宜,這次是專門來找緣行的。


    “這次幸虧有你,學生們出事的很少,可還是有三名失蹤了。”


    渾身紮著繃帶的緣行披著件大褂,念珠在手中攥著,每有擔架經過,便會垂首合十避過。他已能聽到聲音,停了劉子瑜的話不禁沉默。


    “那首歌是你教的?”劉子瑜又問道。


    緣行點頭,他也知道了防空洞中發生的事情,心中卻滋味複雜,這首歌是他教的,裏麵充滿了對生命的熱愛和對未來的憧憬,但現實卻太殘酷了……


    “老項說這首歌很好,要向教育界推廣呢,你沒意見吧?”


    “那首歌也是聽來的,並不是貧僧寫的,怎會有意見?”緣行搖了搖頭,接著又問道:“李宏義怎麽樣了?”


    “已經醒來,父母在陪著,可惜雙腿是保不住了。”劉子瑜歎氣。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緣行聽了消息卻還是忍不住痛惜,一個開朗活波的孩子沒了雙腿,以後可怎麽辦。u看書 ww.uuknsh


    “對了,過幾日就要遷校了,你準備一下。”劉子瑜提醒。


    “遷校?”緣行垂下眸子,卻隻搖頭:“貧僧不走了。”


    “不是說好的嗎?”劉子瑜詫異望他:“怎麽又改主意了”


    想了想,才又小聲地追問:“拋去交我保管的東西不談,你到底是什麽身份?之前使用的是不是你們佛家的神通?難道世間真有修士?”


    麵對這一連串的問題,緣行卻隻微笑不答。


    劉子瑜見他不說,也不再詢問了。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程,眼看著快到了緣行的住所,這裏僥幸沒有被轟炸,仍舊保持著原貌。


    總算還有個住的地方,季大娘和黃大哥也都平安。緣行想著,突然停住了,轉身看向劉子瑜,道:“希望你將來能夠多多照顧我那班學生,另外,找機會給李宏義傳句話,老師隻是凡人,沒能耐為他接上雙腿。但還能替他出口惡氣。”


    “你……”劉子瑜大驚:“你瘋了?這裏馬上要打仗了,你一個和尚留在這裏做什麽?念經超度嗎?”聽對方那交待後事的語氣,哪還不清楚緣行在想什麽。


    “放心,貧僧不會輕易麵見佛祖的。”緣行慢慢地開口:“隻是這般走了實在不甘心,心有鬱結,怎能順利修行?”


    “你要做什麽?”劉子瑜皺眉。


    緣行聞言卻是挺值了身體,臉上綻開了濃濃的笑意,此刻他正站在巷子中央,傍晚的斜陽傾灑在身上,為他蒙上了層晶瑩絢爛的光影。


    他一字一頓地道:“貧僧要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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