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妙心笑了笑,跟著走了進去。


    她進門的時候問鬱寒:“我爹喝藥了嗎?”


    鬱寒迴答:“藥煎好後主上剛好醒了,已經喝過一次藥了。”


    棠妙心點頭:“這段時間勞鬱先生多操點心,一天三次藥,一次都不能少。”


    她知道鬱寒是棠九歌的心腹,她近來未必有時間天天陪在棠九歌的身邊,隻能囑咐鬱寒了。


    鬱寒忙道:“小姐放心!屬下一定會讓主上按時服藥的。”


    他到現在心裏還隱隱有些興奮,小姐居然是鬼醫!


    這一次大燕之行,沒有白來。


    棠妙心和程立雪還沒到裏麵,就聽到極悅耳的琴音。


    棠妙心這個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聽到這琴音,腦袋裏隻冒出四個字“非常好聽”!


    所謂“此曲隻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迴聞”,說的大概就是這種音律了。


    程立雪聽到這琴音卻麵色微變,他強行壓下落荒而逃的念頭,抬腳一步一步地朝著琴音的方向走去。


    他們很快就走到屋子裏,棠九歌坐在珠簾後彈琴。


    他原本就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彈起琴來的動作優美雅致,直接就把棠妙心看傻了。


    他如今已經上了年歲,眼角已有皺紋,鬢角也已經泛白。


    他已要不是什麽小鮮肉,卻又有著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成熟的魅力,比起小鮮肉來更加勾人。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蘇靈兒為什麽會喜歡棠九歌了,就這顏值,足以讓無數少女傾心。


    她用手肘輕捅了程立雪一下:“你以後別裝什麽仙風道骨了,你再裝也不及我爹的一分出塵之姿!”


    程立雪:“……”


    他原本心情極為複雜沉重,沒料到她還來打擊他。


    他輕聲道:“當年的無塵公子舉世無雙,貌賽藩安,才傾天下。”


    “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一較長短,卻成一生憾事。”


    “如今的無塵公子鬢發霜白,無論才學還是風姿,依舊不是我能比的。”


    他說完在一旁的案上坐下,上麵放了一壺剛燒開的水,一套茶具,一罐茶葉。


    他極為熟練地開始泡茶,手藝嫻熟,舉止優雅。


    很快茶香漾開,盈滿一室。


    琴音與茶香相融,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


    棠妙心隻覺得整間屋子都陷入一種說不出來的境界,曲美,茶香,讓她如癡如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立雪泡好了茶。


    他拿起一杯茶放到棠九歌的麵前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棠妙心聽到這句詩沒忍住朝棠九歌翻了記白眼,在心裏罵:“不要臉,又抄!”


    琴剛好譜完一曲,棠九歌拿起茶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微微一笑:“未見胭脂色,先聞白雪香。”


    他說完淺抿一口,眉眼含笑:“好茶!”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這一笑,倒把程心雪心裏的那些尷尬笑淡了不少。


    兩人完全不像是有深仇大恨之人,倒像是老友重逢。


    棠九歌將茶盞放下,微微一笑:“我原本以為這一生都無法再喝到眠冬親手泡的茶。”


    “沒料到人生還能重逢,老天爺待我不薄。”


    眠冬是程立雪的字。


    程立雪也笑:“九歌的琴音依舊如往昔,繞梁三日而不絕。”


    “我一直以不能再聽到九歌的琴音而為終身憾事,沒料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聽一迴,死而無憾。”


    棠九歌淡笑:“我這個死過一迴的人,這一生都聽不得死這個字。”


    “可能是生性過於懦弱,京中好友隻餘眠冬一人,一直沒勇氣迴來。”


    “如今見到眠冬,倒有些後悔沒有早歸,不為別的,就為眠冬這一盞茶也是值得的。”


    程立雪也笑:“好友散盡,隻餘權勢,我雖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這些年循著你走過的路前行,雖有艱險,無措之時,總會想,若是你當如何處理?”


    “隻是我終究不是你,盜了你半世才名,縱然有些許成就,也不過是這茶中雲霧,是無根之水,轉瞬即逝。”


    棠妙心聽到他們在這裏拽文,聽得她難受得不行。


    她在旁插話道:“山長,你要死我不攔著,隻是你死之前,我們能不能先斷了師徒名分?”


    程立雪:“……”


    她一插話,屋子裏的雅致氣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棠妙心又把那個帝王綠的印章還給他:“你別指著我繼承國子監,這玩意我真不想要!”


    棠九歌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拿起茶盞又淺淺地喝了一口茶。


    程立雪的眸光幽深:“國子監本來就是你爹的,女承父業,再正常不過。”


    棠妙心看著他嘿嘿一笑:“按你這說法,你這些年來繼承了我爹的國子監,那豈不就是我爹的兒子?”


    棠九歌:“……”


    程立雪:“…………”


    他覺得今天就算棠九歌不殺他,他也會被棠妙心氣死!


    棠妙心看著他道:“你瞪我幹嘛?這話本就是你自己說的,女承父業還有個近義詞就是子承父業啊!”


    “你繼承了我爹的國子監,可不就是我爹的兒子嘛!”


    她說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弄半天,你是我哥啊!”


    程立雪:“……你胡說八道什麽!”


    棠妙心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再順手扒了他的假發:“可是你這麽老,我爹也沒大你幾歲,生不出你這麽大的兒子來啊!”


    程立雪:“!!!!!”


    她又扯他頭發!


    棠九歌看到程立雪的禿頭,沒忍住把嘴裏的茶給噴了出來。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當年英俊瀟灑的青年,如今竟變成了這副模樣!


    程立雪:“……”


    他氣得不行,脹紅了臉從棠妙心手裏把假發搶過來戴在頭上,怒道:“沒大沒小!”


    棠妙心卻笑了起來:“就你這樣,還敢跟我爹比帥,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勇氣。”


    程立雪:“……”


    他氣得不行,扭頭對棠九歌道:“九歌,你也不管管你女兒!”


    棠九歌淡聲道:“我這個做爹的從沒盡過一天爹的本分,還得求著她給我治病,我可沒有底氣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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