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這一覺睡得不踏實,準確說都沒怎麽睡。之前瞌睡個不停,出事後她就在黑夜裏睜著眼睛,腦子裏像是萬馬奔騰。方笙也睡不著,在旁邊翻來覆去的,過了好久,方笙問她,“確定是陸南深嗎?”


    杭司嗯了一聲。


    十來分鍾前她隱約感覺到了來自隔壁的聲音,是陸南深傳給她的,她也順勢報了平安。方笙有顧慮杭司是清楚的,她說,“不會是衛長,因為南深給我傳遞的是跟魂頌有關的節奏內容。”


    方笙哦了一聲,幽暗之中似乎鬆了口氣。又過了好一會兒,她冷不丁又喚了一聲,“司司……”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等天亮的時候我們還看不見他們呢,怎麽辦?”方笙幽幽地歎了一聲問。之前的從容和冷靜更多的是在自我安慰,實際上不怕是假的。


    杭司盯著帳門外的雪,良久後說,“要麽等天亮,要麽等雪停,既然不是地理原因造成的視線盲區,那就一定不會持久。”


    想要除掉一個人都不用一晚上的時間,視線盲區的現象維持一定時間就夠了。


    方笙扭頭看她,“萬一呢?”


    萬一……


    “如果真有萬一,南深也一定會想出辦法破局的。”杭司一字一句說。


    方笙一怔,隨即問,“你就這麽相信他?”


    “當然。”杭司的語氣很堅決,緊跟著反問,“你不相信年柏霄?”


    方笙沒馬上迴答。


    杭司沒料到她會遲疑,轉頭疑惑地看著她。帳篷外的篝火終究還是被大雪撲滅了,帳角的露營燈光沉沉,隻剩一豆瑩瑩的光亮。光進不來帳篷,方笙整個人就籠罩在黑黝黝的視線裏,唯獨那臉是挺白的。


    她就冷不丁坐起來了,像是在思考什麽,杭司不清楚她內心所想,就安靜地看著她。好半天方笙才開口,“我不知道啊。”


    方笙頓了頓,接著說,“我也不知道我相不相信年柏霄。”


    杭司轉過身子麵對方笙,“你是覺得認識的時間不長?問題是我們經曆了不少事。這些事可能是別的情侶一輩子都碰不上的。”


    方笙點頭,“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拿不準。”


    “拿不準什麽?”


    方笙調整了一下坐姿,裹著睡袋麵朝著帳門方向,她的臉就隱隱能看清楚了。杭司借著那豆亮的光發現方笙眼裏有迷惘,還有很明顯的不確定。就聽方笙幽幽地歎了一聲,“拿不準一旦遇上危險,他會不會能拚了命的顧著我。”


    杭司瞅著她沒說話。


    方笙笑了笑,嘴角是淺淡的苦笑,“覺得我這麽說有點不可理喻吧?人的生命何其珍貴,為什麽要求一個人為另一個人犧牲呢?”


    “你哪是要他的命呢?”杭司明白她的想法,“你隻是在乎他的態度,希望他能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方笙點頭,又囫圇個地重新躺下來,聲音輕了下來,“陸南深你不用擔心呢,陸門兒郎都是出了名的深情種。”


    “年柏霄有年家的基因,你在擔心什麽?”杭司主動加深了這個話題,漫漫長夜,前景未料,聊些兒女情長的東西總能分散些不良情緒。


    方笙又是一聲歎,“年家還有誰了,就是他大哥大嫂,是轟轟烈烈的但慘淡結局收場。好好一個ceo坐了牢,老婆毅然決然選擇離婚分道揚鑣,真是令人唏噓。”


    “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吧,年柏霄沒跟你詳說?”


    方笙道,“不怎麽提他大哥大嫂的事,或許其中內情連他都不知道。不過可能也跟外界說的那樣,素葉大好前途,長得又漂亮,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杭司不說話了。


    其中內情她猜測不出來,她也沒法猜測。


    “你會有忌諱嗎?”半晌後杭司問。


    方笙沒明白,“忌諱什麽?”


    “他家裏有人坐牢這件事。”


    這次方笙迴答得挺快,也挺堅決,“這有什麽好忌諱的,他哥是他哥,他是他。而且就像你說的,這各種原由隻有當事人才清楚。我看上的純粹是年柏霄這個人,至於他什麽家庭背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是這個人啊,這麽純情?”


    方笙的臉頰微微發燙,幸好掩藏在黑夜裏不明顯,清清嗓子,“當然,他長得帥,又是賽車手這是加分項,可惜他之前的比賽我都是看重播,我覺得他在比賽現場一定超酷的。”


    “馬上就要比賽了,你快如願以償了。等他拿冠的時候你就衝上去,把那些小綠茶小白蓮肮髒齷蹉的心思全都掐滅,讓她們連年柏霄的衣服邊都摸不到。”杭司輕聲說。


    方笙想到即將要到來的比賽,下意識都跟著緊張,可緊接著又黯然傷神的,重重一歎氣,“但願我們這趟順順利利,能有所獲。”


    等方笙不再說話的時候,杭司在想,她更希望的是這趟梅棠村之行四個人來也能四個人迴,大家都要完完整整,平平安安的。


    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帳外的雪似乎更大了,杭司都能感覺到雪一層層鋪在地麵上的動靜。天亮能停雪嗎?或者說,天亮能見著他倆嗎?


    她剛剛那麽信誓旦旦的,實際上呢,真有那麽大的判斷自信嗎?


    迷迷糊糊間也是合了眼睡上一會兒,雜夢不少。竟意外地夢見了司念,那個眼睛裏像是藏了星星的男孩子,明明那麽亮的眼睛卻充滿了憂鬱和恐懼,總會讓杭司想到貓的幼崽。還夢見了陸南深,頭發上、肩膀上落滿了雪,他站著一動不動的,臉色蒼白。她走近他,抬手輕輕碰他的臉,不想卻一碰就出現了皸裂紋,英俊的一張臉順著裂開的紋路迅速破碎。


    她嚇得驚叫,手忙腳亂想將他臉部碎片拾起來拚好,可那些碎片就像是雪花一樣融化,她悲痛不已,再抬頭看,竟從他體內出來了不少人,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老的,年輕的……


    她大聲喊陸南深,可她看不見陸南深了,隻剩下陸南深一道幽幽的聲音,“杭杭,我走了。”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杭司突然聽到了熟悉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愉悅——


    “還真是被陸南深那家夥給說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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